「姑娘請。」小廝將林薇薇引進雅間裡坐下，添了茶水，上了佳肴美酒，又道，「莫娘說，天涯難覓知音人，既得姑娘這一知音，怎敢怠慢，於是自己辭了那幾位，這便要過來，倒省得小的笨口拙舌的去求那幾位了。」

　　「哦？」林薇薇挑了挑眉，「那幾位脾氣這麼好，願意放莫娘過來？」

　　「唉！」小廝重重嘆口氣，「有脾氣好的，有急的，奈何莫娘也是個急性子，既已經決定，便不再願意逗留那處，要出來時，卻被個小少爺摔了一杯子，將臉劃破了一道……不過姑娘不必擔心，沒破相，上了些葯不會留疤，隻是今日看著未免有失雅觀了，莫娘的意思是，一會兒她便在這屏風後面奏琴，讓姑娘一飽耳福。」

　　還想偷梁換柱，以假亂真了。

　　林薇薇在心裡鄙夷了一番這小廝，但又佩服他確實巧舌如簧，說話含糊卻滴水不漏，一進門的謊，全都圓回來了。

　　「那就讓她儘快過來吧。」林薇薇往嘴裡塞了塊糕，一邊嚼，一邊注視屏風。

　　屏風後面很快過來一道纖細的人影，很快傳來輕攏慢撚的聲音，婉轉低回，戚哀幽咽。

　　小廝似乎覺得林薇薇的神情是滿意，便道聲「有事您叫我，慢用」便關門出去了。

　　房間裡隻剩下林薇薇，還有屏風後面的「莫娘。」

　　林薇薇吞下糕點，喝口清茶，拍了拍雙手，清了清嗓子，道：「莫娘。」

　　琵琶聲不自然的斷了一下，很快復又曲折幽咽，如泣如訴。

　　「可否出來一見？」林薇薇道。

　　琵琶聲停了，「莫娘」的聲音傳出來：「奴家怕嚇著小姐。」

　　「不礙事的。」林薇薇說，「我小時候曾起過水泡，滿臉都是，也沒見嚇到過誰。」

　　「莫娘」笑了笑。

　　林薇薇沒有在說話，屏風後面的人起了身，竟是大大方方的走出來，面帶微笑看著林薇薇，朝她拂了拂身子行禮。

　　她嬌媚的臉上，竟真的有一道不淺的劃痕，看樣子，是新鮮的。

　　可林薇薇隻與「莫娘」有過一面之緣，當時醉心於曲子，卻沒注意她的容貌，於是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「莫娘」，林薇薇突然有些糊塗了。

　　若是不是，她怎敢大大方方的直接出來面對，林薇薇對那小廝說過自己是「莫娘」的熟客，那定會讓人以為她知道莫娘的容貌。總不好直接將一個素不相識的琵琶女出來胡亂應對。

　　那眼前的人，莫非……

　　林薇薇後背突然生起一股涼意，她看著眼前的琵琶女，十分想直接刨根問底。

　　因為極有可能，眼前的人就是莫娘，莫娘沒死。

　　牢裡的書生謝天，被騙了。

　　「姑娘？」莫娘的聲音很柔，說時一杯茶又遞過來，「姑娘身體不舒服？」

　　林薇薇蹙眉，壓低聲音：「你沒死。」

　　莫娘一愣，但那怔楞轉瞬即逝，隨即恢復成一副有些好笑的神情：「姑娘說什麼話呢？奴家可不是鬼魂，姑娘說從前見過我，恕我眼拙，不知你我從何處見過？」

　　她說話謹慎，越是謹慎，就越是有問題。再說那抹慌亂林薇薇已經注意到了。

　　「謝天認識吧。」林薇薇說，「他委託我來的。」

　　莫娘似乎已經料到有此一問，從善如流道：「他啊，認識的，我們這附近的人，都知道他的。」說著嘆了口氣，「可惜了，本該前程似錦，卻因風月葬送在這裡。」

　　「風月……」林薇薇意味深長，嘴角閃過一抹嘲諷的笑，「他的風月情債，難道不是因為你嗎？莫娘？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指名道姓找你，你我本是陌生人，既已明白，就不要給我兜圈子，實話實說，原來因果，我都要知道。」

　　莫娘對林薇薇的無力蠻橫有些吃驚，用莫名其妙的語氣道：「姑娘是何許人也？」

　　「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。」林薇薇在心裡腹誹自己，面上又冷冷的胡扯八道：「欽差。」

　　此話一出，莫娘靜了，她又重新打量林薇薇一圈，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出一些屬於欽差大人的派頭和物件，而林薇薇無論怎麼看，都跟「大官」不沾邊，她看上去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的富家黃毛小丫頭。

　　所以莫娘不以為意的笑了：「姑娘，莫來尋奴家開心了，姑娘若是已經厭倦樂曲，奴家便出去了。」

　　「咣當」一聲，有一重物被拍在桌子上，林薇薇無言的眼神落在莫娘背上。

　　莫娘被唬了一唬，背脊一僵，停住腳步去看桌上。那被當成石頭般毫不在乎拍在桌子上的，是一枚著實價值不菲的玉，上面的蛇形雕紋，在陽光下閃著翠光。

　　莫娘曾是江南人氏也，在地廣物博的地方待慣了，是有眼力的。

　　那玉，萬萬不是平常東西。

　　她神情複雜的坐下來，手指有些顫抖的給林薇薇行禮：「多有得罪，是奴家見識狹隘，不知欽差大人還有女官，有眼不識泰山，萬望欽差大人海涵。」

　　林薇薇心裡鬆了口氣，心道這年頭還是得有東西傍身方便啊。

　　「不必多禮。」林薇薇面無表情道，「本是秘密查案，也不必驚擾她人，我問什麼，你答什麼便是。」

　　「您問便是。」莫娘低頭道。

　　「牢獄內因姦殺女子而被處以秋後斬刑的書生謝天，你可認識？」林薇薇問。

　　莫娘緩緩道：「認…識。」

　　林薇薇：「他所殺女子名為『莫娘』，在此處為藝伎，這人是你吧？」

　　她問的很直接，莫娘擡起頭來，嘴唇咬得發白，卻道：「並不是我。」

　　林薇薇挑了挑眉，沒說話，示意莫娘自己給個解釋。

　　「他所殺之人，名為茉莉。」莫娘道，「茉莉已經下葬多日，怎麼會和我扯上關係，大人為何會如此問，難道是那書生向您胡謅？」

　　林薇薇開始暈頭轉向。

　　「大人，那事情已蓋棺定論，您為何會親自詢查此事？」莫娘又問。

　　可惜林薇薇的腦袋此刻已成了漿糊，後悔自己不該沒問清楚便貿然來此，於是隻得擺手，擰眉，不言，做出一副思考狀，顯得高深莫測。

　　直到旁邊傳來幾聲爽朗笑聲，撞擊她的心神回歸原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