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薇薇好像沒聽見，一直望著窗外。

　　其實她都聽見了，但不想就著這有口無心的話跟高氏翻臉，高氏和司徒夫人都是良善的婦人，高氏是小夕的伯母，可卻是和自己家的伯母天差地別，她處處都為自己的侄女著想的。

　　這點倒令人羨慕。

　　至於宋戎，人的命運，又不是旁者的閑言碎語說出來的。

　　小夕吃著點心，圓溜溜的大眼睛到底是有些不甘心，沒過一會兒，她便朝著林薇薇道：「林姐姐，您陪我出去下好嗎，我肚子痛。」

　　林薇薇從蒲絨團裡起身，照著司徒夫人的指示，陪著小夕出了酒樓，待小夕如廁出來，小臉憋得有些紅，拉著林薇薇的胳膊，傾吐起來：「林姐姐，我知道你是宋哥哥的表妹，他能單獨帶著你出行遊玩，一定同你關係最好，最疼愛你，所以能否同我說句實話，宋哥哥他到底有沒有人？我大伯母和司徒夫人都忌諱太多，不說實話，我隻相信你，求求你，告訴我實情。」

　　另一隻手的手指擰著手絹兒，纏的手指尖不過皿發白：「我其實打小就喜歡宋哥哥，十歲那年我隨爹爹進京，在集市我與爹爹走散，我哭著找爹，暈頭鑽向的走到大路中間，差點讓公子哥的烈馬撞飛，就在我以為我會被撞死的時候，毫無防備的被拉進了一個懷抱，一擡頭是他明朗寬和的臉，低下頭來對我笑了笑，說『沒事了，以後要小心走路』，那場景，我至今歷歷在目。」

　　那時的宋戎正年少，十五歲的少年，俊逸清正的像一顆鬱鬱蔥蔥的樹，光是站在那人煙熙攘的街上，便是出塵的奪目了，何況那時的他手臂就已經孔武有力，毫不費力的救了姑娘的命，那樣舉重若輕雋永奪目的人，當真是讓人難以忘懷的。

　　林薇薇細細想了一下那場景，笑了笑，仍沒說話。

　　「後來哥哥高中入了仕途，大伯父娶了大伯母，我們家與司徒大人結了親緣，司徒大人竟與右相大人有交情，我記不清是哪一年了，在司徒府門前我再見到宋哥哥，隻有他一個背影，他穿著白衣，腰間別著一把劍，騎著馬很快就離開了，但我能斷定是他，可我也知道，即便他看見我，也定不會記得在哪見過我了。」小夕說著，聲音越來越低，眼眶有些濕潤。

　　林薇薇的心顫了顫。

　　小姑娘的純真又熾烈的暗戀，比初春未化的雪還要明凈動人。

　　可自己真幫不了她，隻能實話實說：「其實我不是宋公子的表妹。」

　　小夕一怔，雙眼放大，「那你……莫非你……」

　　林薇薇道：「我是他的隨身丫鬟，兼廚娘。」

　　這麼說也很妥帖，之前去南海的途中，可不就是她在做飯幫他洗衣，和做丫鬟別無兩樣。

　　小夕緩緩吐出一口氣，不好意思的笑了：「原來如此。」

　　林薇薇道：「宋公子為人寬厚和善，途中總遇到各種各樣的人，有的人的行為一言難盡，對我極不尊重，他不想和人計較，但又看不得手底下的人受委屈，索性對外稱我是他遠房表妹了。」

　　小夕擡頭打量林薇薇：「你倒是不像丫鬟，他是真心待你好的，我伯母聽司徒夫人說，你的衣服夥食，他都親自過問，生怕你不舒坦。」

　　林薇薇：「……他向來寬和親切。」

　　司徒夫人又帶著她們去了戲園子，名角們唱完一幕《西廂記》，已是正午，外頭的陽光正盛，她們本心情很好，可偏有不長眼的東西靠過來。

　　那喝多了酒的紈絝子弟，仗著個子大，帶的隨從多，厚顏無恥的攔住她們的去路，盯著林薇薇和小夕肆無忌憚的亂看，末了對司徒夫人道：「喲，花媽媽，這是又從哪兒招來的小姑娘，模樣都水靈得很，是還沒開過苞的嗎？若都是冰清玉潔，小爺我直接帶回家去，價錢隨你開……」

　　司徒夫人臉色驚變——這混戰東西，是把自己當成妓院的老鴇，把兩個小姑娘當成女妓了！

　　司徒夫人的脾氣與司徒大人截然相反，司徒大人柔中帶剛，而司徒夫人卻是直來直去，寧折不彎，女中豪傑！

　　當時就揚起一個巴掌，重重的打在小紈絝的臉上，呼的紈絝頭暈眼花，倒在侍從懷裡，細皮嫩肉的臉上，立刻顯出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。

　　那侍從暴起怒吼：「不長眼的老東西，竟敢打我們家少爺，活的不耐煩了！」

　　侍從長得肥壯，兇神惡煞，擼起袖子衝過來。

　　司徒夫人此行出來，嫌人多傭繞麻煩，除了一個看馬車的馬夫，一個侍從也沒帶，這時碰上危險，雖然有點腿軟，但也沒退避的打算，一群小輩，她妹妹都是她打小護著，這情況隻能硬著頭皮上了！

　　她正要揚起司徒巍教給她的撩陰腿飛踹，卻看到一個極快的纖細身影迅速擋在她面前，接著是一聲慘叫，那壯漢捂著褲襠嗷嗷的蹦起來，臉漲成了豬肝色。

　　是林姑娘！好矯健的身手！

　　那紈絝的隨從們沸騰了，一個個撲過來，狼狗似的，司徒夫人回過神兒，立刻抄了旁邊小攤販的大掃把，丟給林薇薇一支：「林姑娘，接著！」

　　林薇薇反應極快，一手接過掃把，兩手大力一揮，一個隨從被她掃到眼睛，掃把枝條刺到眼睛，捂著眼睛滾到一邊台階上慘叫。

　　司徒夫人也不示弱，三下二除五，將這些繡花枕頭們打的滿地找牙。

　　那小紈絝要逃，林薇薇一個倒拿掃帚，木棍毫不留情的掄在他小腿，隻聽一聲慘叫，紈絝少爺四腳朝地，臉朝下，哀嚎聲此起彼伏：「殺人了，救命啊——」

　　看熱鬧的鎮民圍了一圈兒，竟還有人拍手叫好：「活該，兩位女俠，打得好啊，這城東劉員外家的草包少爺真的是欠收拾，成天就在這街上欺男霸女，可算找到能收拾他們的了！」

　　那紈絝擡起掛著鼻皿的臉：「他娘的，老子要報官，你們要把老子打殘了，我要你們的命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