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大人！」莫娘臉色蒼白的擋在前面，嘴唇微微發顫，「您……您。」

　　林薇薇用了大力才拉住韁繩，馬兒趵起前蹄拐了彎，險險避開不知死活撲過來攔路的人，她喘了口氣，眉頭皺的很緊：「姑娘，你差點就被撞飛了。」

　　莫娘膝蓋發軟，喉嚨滾動，艱難道：「我……」

　　「你怕死人？」林薇薇道，「為什麼怕，她不是你的好姐妹嗎？我問過小廝，你們曾經形影不離，死人和活人，不都是她嗎？」

　　「不……不一樣的！」莫娘顫巍道，「死人已死，會化為鬼，你掘了她的墳墓，更衝撞了她，若是發怒，化為厲鬼……」

　　「尋仇嗎？」林薇薇嘴角勾起，露出詭異的笑，緊盯著莫娘。

　　莫娘的臉色死白，一股陰風吹過，吹得樹葉沙沙作響，她被驚得一屁股栽倒在地，也顧不得衣裳臟不臟，瘋了似的往墳地的背面方向爬，好像真有東西會從墳墓裡鑽出來似的，她爬的費力又快，屢次被樹根絆倒，劃破了臉也不在意。

　　馬上的林薇薇盯著女子纖細的背影看了一會兒，慢慢在心裡勾勒出大概的弧度。事情開始明晰了。

　　「說吧，」林薇薇看著匍匐在地上的女子，無不冷酷的說，「為什麼會怕茉莉，她的死，和你有沒有關係？」

　　莫娘擡起臟污的臉，顫巍的搖頭。

　　林薇薇撚了撚杯沿，慢慢道，「我能看出她的死亡時間，是在上元節前一天，而不是縣官那裡的在冊記錄為上元節當天。」

　　莫娘一凜。

　　「上元節前一天，謝天去過書齋買書，並且去果脯店草採購禮品，因為他要去拜會老師，鎮裡有名的大儒，孫先生。」林薇薇繼續說，「當天，孫先生留下謝天吃晚飯，因他整天都在孫先生處求教，充分的不在場證明，謝天沒有殺害他口中的『莫娘』。」

　　「不要質疑我驗屍的能力，京中有一名醫林先生，是我的老師，我曾在她處學過驗屍死亡時間，屢經驗證，從未出錯。」林薇薇打斷莫娘的辯解，「回歸正題，謝天與『莫娘』已經私定終身，那麼他回來時看到『莫娘』不在，肯定尋她了，可莫娘已經死了，尋不到的話，他為什麼沒有發現不妥呢？」

　　「因為或許是有人告訴他，『莫娘』去做什麼了，有什麼必須要完成的事，叫他安心，可謝安不見得會信瓦子裡的任何人，但有一個人，他一定會信。」林薇薇擡起頭，「就是你，你與你口中的『茉莉』，謝天口中『莫娘』感情深厚，謝天自然非常相信你，於是等啊等，等到了次日，誰知卻等到了莫娘的屍體，和一群人的誣告。」

　　「不是這樣的，你沒有證據。」莫娘勉強恢復冷靜，為自己辯解道。

　　「嗯，莫娘，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個證據。」林薇薇指了指她的腰間，「喏，那個玉佩，我見你第一眼就看到了，那是謝安送給你的吧。」

　　莫娘胡亂將玉佩塞到袖口，矢口否認：「你胡說。」

　　「我一直在想，謝天為什麼會把死去的茉莉當成是莫娘。」林薇薇說，「現在可以明白了——當年救謝天與水火中的姑娘，就是你，可惜的是謝天再次醒來，卻錯認茉莉是你了。」

　　「可你們為什麼不澄清呢？」

　　「因為莫娘的名字在謝天心裡是純潔無暇的，而你卻不是。」

　　「整個瓦子裡都知道你是娼妓，而茉莉不是，為了保護住莫娘的清名，你隻能讓茉莉照顧他，在你心裡，謝天同樣也是乾淨的，不容玷污的。」林薇薇毫不留情，直言不諱，「你怕自己玷污了他，也怕，他被你拉入深淵。」

　　莫娘已滿臉清淚。

　　「既然選擇了默默付出的一條路，為何又要置他們與死地？後悔了？」

　　「不是後悔。」莫娘的聲音像沾滿了雨水的雲朵般厚重，「是不甘心。」

　　「怎麼個不甘心？」林薇薇的臉色變冷，「明明是你自己的選擇，憑什麼要別人承受？」

　　「因為我選錯了。」莫娘哽咽，「是我理解錯了謝天。」

　　「謝天不是會嫌棄你的人對嗎。」林薇薇說，「他不會嫌棄你是煙花女子，若是來日高中，也會娶你為妻，對不對？」

　　莫娘沒有再說話。過了一會兒，她才坦白起她勾結平時的恩科紈絝子弟，給茉莉設下陷阱，逼她就範，孰料她性子剛強，被辱了清白後便自盡了。

　　莫娘本欲朝縣官說明真相，可是紈絝子弟們已經買通縣官，並且威脅她把秘密爛進肚子，讓無依無靠的謝天做替死鬼。

　　謝天說過：「他願意與莫娘生同衾，死同槨。」

　　「可他不能忍受她枉死。」林薇薇總結說，「是你自己自首，還是我寫好訴紙，與那縣官一同發往知州府治罪？」

　　莫娘哭過的雙眼紅腫，聲音嘶啞，卻渴求道：「我想見見謝天，可以嗎？」

　　「那要看他想不想見你。」林薇薇說。

　　「不想。」謝天的拳頭砸在石柱上，很快紅腫起來，他背對著朝向牢房的窗口，令林薇薇看不清他聽過這些事後的反應和表情。

　　「你，什麼感覺？」林薇薇說，「你真的分不清當初是誰救了你嗎？」

　　謝天說：「我也忘記了。我隻知道，我們都對不起茉莉。」

　　「出獄後你可以繼續考試科舉。」林薇薇說，「知州會重新審理案件，縣官，以及那些兇手，都不會逍遙法外了。」

　　謝天道：「謝謝你了，我本以為你就是縣官的女兒，這才求你，不料你是欽差……」

　　「我不是欽差。」林薇薇壓低聲音，「我騙人的，我身上並無官職。」

　　謝天回頭，滿臉錯愕。

　　「想問我怎麼有這麼大的權利把縣官交給知州？」林薇薇笑了笑，「世界上有很多事情，是超脫官職與世故之外的。對了，雖然莫娘騙了你，但是她沒有直接參與殺人，她會有牢獄之災，但不會償命，你打算怎麼對她？」

　　謝天苦笑：「我不想再見到她了。」

　　從牢中出來，新鮮的空氣重新灌入口鼻中，林薇薇才一陣放鬆。

　　打鬧市中心駛來一輛黑色的馬車，圍簾後伸出一隻蒼白細瘦的手，手的主人說：「那天我去晚香玉，隻是吃飯，沒叫人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