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間對林薇薇來說有非比尋常的意義。

　　是原本與這世界格格不入時，可以讓她修養，平穩心境的秘密基地。

　　可是現在，她逐漸適應，接受，甚至喜歡這個世界時，她沒有想到，空間會漸漸變得腐朽。

　　對，腐朽，一進門她就聞到了腐朽的味道。

　　她所精心培育的花草，樹木，瓜果，全都不復往日的蔥鬱豐茂。全都搖搖欲墜，枯爛萎靡，像是被人在根系裡澆了熱水，一夕之間，它們全都死去了。

　　就連洋洋也精神不振的趴在地上，有垂暮老人之相。

　　她的心情很複雜，連宋戎沒進來也沒發現。

　　她將洋洋抱在懷裡，像往常一樣揉它腦袋，道：「蠢狗，秋高氣爽的天氣，你不在外面玩，來這裡睡懶覺？」

　　洋洋半睜開眼睛，耷拉著耳朵，道：「好睏，別吵我。」

　　林薇薇的眼睛倏的變紅了，她喃喃道：「怎麼會這樣呢……」

　　洋洋無力道：「不許哭，我最煩女人哭。」

　　林薇薇吸了吸鼻子，憋回眼淚，道：「那你說，怎麼回事嘛。你這條蠢狗，怎麼一夕之間老了這麼多。」

　　洋洋啐了一口，無奈道：「生老病死，狗之長情。再者，我們狗族本就比你們人族短命，我活到這個歲數，已是百齡眉壽，不必傷心。」

　　「你倒是沒心沒肺。」林薇薇坐下來，望著凋零蕭條的空間，嘆道：「你們，對我來說很重要。」

　　洋洋擡起爪子在她胳膊上輕輕抓了抓，可仍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：「我看你是怕空間以後結不出東西，你賺不了錢了吧。」

　　「……我的一生，又不隻是為了賺錢而活。」林薇薇罕見的沒惱，盯著洋洋的金黃色的毛髮，在夕陽餘暉的照射裡熠熠生輝，然後出神，思緒像飄到很遠的地方去了。

　　洋洋的聲音微弱的幾不可聞：「終有一別。」

　　林薇薇低頭看著它。洋洋接著道：「別哭我，我死的早，投胎轉世也早。」

　　「以後還能遇見嗎？」林薇薇的聲音有些啞。

　　洋洋裂開嘴：「我也不知道。以後的事，要以後才能知道了。」

　　林薇薇說：「是啊。」

　　她鮮少的沒反駁，洋洋有些不適應的扭動身子，不滿道：「喂，蠢女人，你把我勒的太緊了，好不舒服。若是我陽壽未盡，就先沒氣了，那一定是你勒死的。」

　　林薇薇將它輕輕地放在蒲團裡，看它肉呼呼的身體縮成一團。

　　洋洋不再說話了，它本來是一條聒噪的狗。這麼一安靜下來，實在是很讓人難以接受。

　　林薇薇用手貼在它腦門上，它最後擡了擡眼皮。嘴角往上揚了一下，似乎是笑了。

　　它的氣息漸漸停止了。

　　就像它當初出現時那樣。走的亦是悄無聲息。

　　洋洋已經死了，空間也呈現出衰敗景象。這裡留不住了，他們是共生的，林薇薇心想。

　　她想，要將洋洋埋在哪裡呢？

　　這萬裡疆土，有一方沃土適合安放它的嗎？

　　目前還沒有想到。正當她走神思索時，腳下發生了細微的變化。

　　本已經枯死的小瓜苗，像是被人打了興奮劑似的，突然挺立起來。渾身上下猶如潑了綠墨，又似飲了甘露，全然不復方才的萎靡，如有神助般煥然一新。

　　林薇薇想的太認真了，並沒有發現。

　　直到空間裡所有的植物都發生了知微見著的變化。

　　她才悚然一怔的後知後覺——所有的植物，重新都活過來了。

　　那綠的紮眼的生命力，以迅雷之勢染織了所有的瀕臨死亡，重新帶來了源源不斷的盎然生機。

　　空間裡被綠意，填滿了。空氣裡瀰漫著健康清新的氣味，像雨後春筍，接連冒出嫩芽。

　　林薇薇心臟一抽，猛地低頭看去。

　　而洋洋的身體趨於冰涼，它沒有死而復生。

　　太陽藏到西山之後，一片暮色籠罩大地。

　　林薇薇遠遠的看見一個身影，在田埂之間彎身，擡身，擦汗，停住，發獃。

　　滿山青樹，田地曠野，廖無人煙。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他一人了。

　　「宋戎！」林薇薇手放在嘴邊大聲的喊，「回家吃飯了！」

　　在田壟間的身影停住，轉身望過來。

　　夕陽餘韻照在他身上，使他的臉背光看不清神情。但林薇薇能感覺到他笑了一下，用不大的聲音說「好。」

　　兩人牽著手一起回家。盧海的風卷過曠野，吹在臉上，溫柔的很。

　　林薇薇忽然開口道：「洋洋死了。」

　　宋戎一愣，捏了捏她手心，聊表安慰。

　　宋戎看她一眼，發覺她神情並無過分傷心，問：「它從幾時開始陪你的？」

　　林薇薇想了想，道：「從我來到這裡的那一刻。」

　　若是旁人聽聞此言，定以為是從她出生的時候；其實不然，她所指的，是從前世身死來到這個新世界的那一刻，也是最混沌茫然的一刻。

　　洋洋給她的，不僅是財富安慰。

　　「我會讓人找個好地方。」宋戎有些吃味道：「終於隻有我是你最親的人了。」

　　林薇薇稀奇道：「你還吃一個小狗的……醋？」

　　宋戎道：「我沒。」

　　林薇薇道：「有吧，你也太小心眼了。」

　　「我沒。」宋戎將她抱上馬，自己坐到她身後，扯開韁繩「駕」的一聲，馬兒在曠野裡撒了歡兒的疾速奔跑。

　　宋戎的聲音伴著大風鑽進耳朵：「我是想讓你以後對我知無不言，那樣我才最安心。」

　　林薇薇笑了，心裡的沉悶壓抑也飄散了去大半，她道：「好。」

　　宋戎很滿意的在她頭頂親了親。

　　到家門口，宋戎接她下來時想起什麼，便道：「明天我去收莊稼。」

　　林薇薇道：「算啦，你這細皮嫩肉，近不了曬，曬脫皮了就不好啦。我來，明天不去玩了。」

　　宋戎微惱，往院子裡走：「你瞧不起我？」

　　林薇薇跟上去：「不是啊…我隻是實話實說。」

　　宋戎蹙眉，頓了頓腳步，又道：「韓風呢，韓風會收地嗎？」

　　林薇薇笑道：「當然會啦，方圓十裡，沒有比他更勤勉聰明的農民了，這可是他賴以為生的產業，怎麼會不擅長呢。」

　　宋戎嘖了一聲，坐在樹下的桌子上喝了一口茶，潤完乾燥的嘴唇，雙手一抹，做出一種粗魯的匪氣：「我也能。我無所不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