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廝覺察到宋戎的眼神誠惶誠恐的把傘往孟飛塵那頭歪了歪，可已經用不著，孟飛塵解了袍子，慢悠悠的進門來，拿了鋪墊盤腿坐在宋戎面前，蒼白溫潤的臉上透著點幸災樂禍的笑：「說說吧，大過年的，誰惹小九不高興了？」

　　宋戎懶得起身，「別裝了，你天天在我皇兄眼皮子底下辦事能不清楚？我府上的管家都知道了。」

　　孟飛塵拿起桌上的手爐子暖：「不就是王大學士那事兒，說來也是無稽，放眼朝堂，為這江山社稷付了汗馬功勞的，要是你九王敢稱第二，誰還敢稱第一？」

　　宋戎瞥他一眼：「別賣關子。」

　　孟飛塵笑了：「說來也是咱勢力，王大學士還高攀不起你這顆苗紅根旺的大樹啊，你皇兄再怎麼……咳咳，他也不敢這麼敷衍了事糊弄你親事，匈奴軍還沒退回老家呢，在河那邊虎視眈眈蓄勢待發呢，這要是寒了你的心，那些小崽子沒個十年八年，紙上談兵的功夫上不了戰場，這江山都給耽誤咯，樹倒猢猻散，到時弟弟兒子都用不著防備了——好歹也得給你找個門當戶對的，唔……什麼南國公主，東籬公主，那些個小國小門的，至少得是這些。」

　　「你倒是看得透。」宋戎翻身起來，「萬一呢，你忘了還有個混賬左相？他攛掇他妹給皇兄吹了耳邊風，聖旨一到，我如何辦？抗旨不遵？」

　　「唔，何來抗旨不遵這麼一說，那還不好辦，既然人已經給你送到了，非要給你煮熟了的鴨子插翅難飛，你就娶了唄，你這王府冷冷清清多年，也是時候該添點兒人氣。」

　　得，說來說去還是廢話，沒一點有用的。

　　孟飛塵看出宋戎心思：「怎麼？不想娶王大學士家的閨女，是嫌棄人家門第，還是嫌棄人家的相貌，若是相貌我可告訴你，那姑娘的才情姿色都在京城花魁之上，娶她你不吃虧。」

　　宋戎：「不是。」

　　「那是？」孟飛塵說著，想起什麼似的，笑道：「你出征那會兒，我同幾個大人去望春樓喝酒，路過你府上，可真稀奇，那死了的桃花竟也能灼灼其華的蔓牆搔首弄姿了，你不在，可是哪位小家丁兄弟得了園丁的真傳？」

　　「孟飛塵。」宋戎瞪他一眼，「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，你倒是把我身邊的境況摸得一清二楚。」

　　「嗯……要怪怪你府上人嘴不嚴。」孟飛塵咂舌，「所以繞來繞去，你堂堂九王，還真想娶一個山溝溝裡的女娃娃當正妻不成？」

　　「不是想。」宋戎眯起眼看著外面的落雪，「是必須。」

　　林薇薇起了個大早，和林爺爺一起掃雪。

　　從小院一直掃到院子外頭，掃出來的額雪堆到一邊，粗製濫造的堆了個四不像的雪人，等著幾個小崽子們出來玩一玩。

　　林爺爺好興緻，一邊掃雪一邊唱戲，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洋腔，當然不是英文，聽著像少數民族的語言，但著實拐彎饒舌，費解難懂，林薇薇隻顧著聽個雅興，沒有要探究的興趣。

　　這雪後天晴的清晨，碧空如洗，遠處山巒白茫茫一片，樹枝上都是沉甸甸的潔凈白色，整個世界都變得很安靜，隻有林爺爺的歌聲在清晰的飄蕩迴響

　　林薇薇喜歡這種感覺。

　　偏生有人來橫插一杠子，攪的人不得安寧。

　　夏雨穿著帶補丁的棉襖，先是拿著竹竿一棍子把林薇薇堆好的雪人給砸的稀巴爛，又將她身後掃好的小路給恢復原狀，那本乾淨了的小路一時間又堆了滿滿的雪。

　　林爺爺看了一眼，隻當是年輕人愛玩，沒往心裡去，進屋暖和去了。

　　林薇薇將鐵鍬插在地上，以免自己拿在手裡忍不住將其舉起來一鐵鍬將夏雨怕死的衝動。

　　「有毛病？」她順了口氣，還算冷靜的說。

　　夏雨吹了聲流氓哨：「你們這村子裡除了你家和韓家，就沒一個好人，幫他們掃路幹什麼？」

　　嘿，敢情沒救他沒幫他的人都不是好人了，這邏輯也出奇厲害。

　　林薇薇不屑一顧：「關你屁事？」

　　「喲，你情郎不在，就不說『幹卿何事』了，這麼粗魯，人家一看就是富家子弟，豐神俊朗儀錶堂堂，知道你是個粗大丫，還能要你嗎？」夏雨故意找她的軟肋戳。

　　一個窮鄉僻壤裡的姑娘，怎麼就能吸引到宋戎那樣目空一切囂張至極自以為是的混賬王爺？

　　誰知林薇薇並不在意，反而莞爾一笑：「不勞您操心，我們鄉下女孩啊，就一個優點，直言快語，您老這麼看不慣我們，趕緊養好傷，趕緊走，以防你這樣的落魄公子哥聽我們這樣粗魯的人說話也難受不是？」

　　「我不難受。」夏雨說，「我挺喜歡你的。」

　　林薇薇再次噎住。

　　夏雨來這裡將近一個月，這一個月他沒幹過什麼好事，嘴巴又臭又欠，人鬼蛇神都罵，更別說救命恩人，林薇薇一度認為，這種人是典型的缺愛報復社會人格，嘴裡估計一輩子都吐不出象牙來，他罵她婊子的聲音至今都在耳畔迴響，沒想到這混賬東西突然改邪歸正，嘴巴突然就如抹了蜜一樣光亮油膩，叫人怎麼回也不是。

　　畢竟人家罵你你能罵回去，人家說喜歡你，可你討厭他，那再說討厭也不必。

　　夏雨見她無言，又說：「宋戎不可能娶你，我聽雨兒說，他是京城的貴公子，家財萬貫，老爹說不定還是個什麼大官，這樣的人，那就是枝頭上的鳳凰，你一個家雀兒，變不成鳳凰，也飛不上去跟人家並肩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林薇薇盤起胳膊看著他，她倒是想看看，夏雨這麼刺激她是為了好玩還是別的什麼。

　　「他現在花言巧語的騙你，看似親近你，其實就是為了一時爽。」夏雨說，「他是不是給你許了什麼期限，等時機一到就娶你，把你們一家都接到京城享清福？別做夢了，都是哄人的，永遠都沒有那一天，你連人家的小妾資格都夠不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