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7 章 無可奈何
「回去吧。」徐文舟說,「趁著還早。」
「為什麼不能跟我說說呢?」白樺有些崩潰的扯住徐文舟的衣角,眼淚終於抑制不住奪眶而出。
徐文舟苦笑:「能說什麼呢?」
「……比如你是誰?為什麼到中原來,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?來了,又為什麼要走?」
「有些東西解釋不清。」徐文舟說,「是我對你不起。」
韓風的燒已經退了。
被林薇薇逼出來的蠱蟲躺在器皿裡,活躍的扭曲身體,貪婪的扭頭四處轉動,是在聞著皿腥味兒,不停的想從器皿裡逃脫,重新鑽進又甜又鮮的人類皿肉裡,永久的寄生,直到將所在的軀殼吃幹抹凈,隻剩下骨頭。
「歹毒,」林薇薇用石灰碾死蠱蟲,惡狠狠的說,「滿珞族一定就是個嗜皿的巫族。」
宋戎看她一眼:「你還收留了滿珞族的當權者之一,還讓他教書育人。」
林薇薇嘆口氣,誠懇道:「不要和陌生人說話,不要留陌生人住家,以後遇到陌生人,一定好好查清身份——除了被擄的姑娘們,我還很擔心一個人。」
宋戎喝了口水,潤了潤乾燥的嘴唇,不假思索道:「白樺,林姑娘後悔當媒婆了嗎?」
「徐文舟不是個壞人,」林薇薇坐在樹下的涼椅上,「如果不是他,黑魁那人不會給我們解藥。」
宋戎道:「嘖。」
林薇薇裝作沒聽懂他的冷嘲:「我覺得徐文舟有苦衷,他對白樺是真心,隻是他也沒預料到他的部落會將手伸到中原,又恰巧伸到林家村。」
「全都是揣測。」宋戎道,「不會讀心術,就不要確定的說你了解另一個人。」
「你要帶多少人去剿?」林薇薇說,「留下徐文舟的命,他沒做過壞事。」
宋戎道:「他沒有價值,你以為我殺了他的族人,他還能回來盡職盡責毫無芥蒂的繼續教書?」
「你一定要殺了他?」林薇薇看向宋戎過於冷漠的臉,「你難道不想知道,徐文舟為什麼會衣衫襤褸,顛沛流離到林家村嗎?萬一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呢?」
大船平穩的停在湖心輕輕搖晃。波光粼粼的湖水深不見底,黝黑神秘無法窺測,猶如人心。
白樺躺在發硬的床褥上,一動不動,眼睛發直的盯著木闆。
她已經在這裡躺了一天一夜,就是不肯走,無論徐文舟怎麼說她都不走。
硬是逼得徐文舟叫大船停駐,飄在湖中心不遠不近的停泊。
白樺想不通徐文舟為什麼不帶自己走,為什麼不向他的族人承認自己已經和他定過親事,自己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。
即便想不通,胡思亂想時也對徐文舟生氣,可是無論如何,總沒法離開這裡。
因為總覺得,這一別,就再也沒法見到徐文舟了。
門咚咚咚的扣響,沒等她應,房門自己打開。
徐文舟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來,聲音依然像初識一樣溫和:「起來吃飯了。」
白樺說:「不餓。」
「已經快兩天沒吃東西,會餓壞的。」徐文舟說,「餓瘦了,就不好看了。」
「那管你什麼事呢?」白樺說。
徐文舟輕輕嘆了口氣,沒接話,將飯菜放到桌子上,轉身欲走,又聽到白樺的聲音:「今天你不同我說清楚,等你走了,我就跳進這湖裡,以後再不相見可是你想要的?」
徐文舟頓住:「何苦呢?不要你爹了?」
「不要了。」白樺從床上起來,「什麼都不要了。」
你都不要我了。
白樺和徐文舟的聲音清晰的透過木闆的縫隙傳出來,身穿夜行衣的宋戎和林薇薇貼著船艙的另一側,腳下是方才被無聲撂倒的兩個守夜人。
林薇薇看著盤著手臂面無表情凝視湖面的宋戎,念道:「罪過罪過,聽人牆角了。」
宋戎看她一眼,挑了挑眉,代表不以為意。
林薇薇屏住呼吸,繼續側耳傾聽。
「我不能帶你回去。」徐文舟說,「但我必須回去。」
「你是,逃出來的?」白樺捂住嘴,怕自己突然無徵兆不可控的哭出聲音來,因為他的語氣太決絕了。
徐文舟有些艱難的說:「嗯。」
「為什麼?」白樺說,「能告訴我嗎?文舟,你知道嗎,中原人拜堂成親時男女雙方都要各執一頭紅綢布,代表著永遠相連,永結同心,我們雖然還沒有成親,但在我眼裡,徐文舟已經是我的丈夫。你應該對我像對你自己一樣坦誠,因為我很願意和你永結同心,分擔你的秘密,即便是苦楚也願意。」
徐文舟沉默了很久,最終忍不住擡起雙臂將白樺抱在懷裡,像是抱小兔子一樣輕輕用手順她的頭髮,一下一下,動作很輕。
「在滿珞族,隻要是女人,都會淪為牲畜。」徐文舟慢慢開口,「女人隻是一樣工具,既珍稀又廉價,能讓人任意使用,踐踏……」
滿珞族的女人一生下來就沒有人權。
因為隻要她們一降世,就會按照等級分層,被地位從高到低的男人標記。
所謂標記,便意味著共享,女人沒有選擇權,她們隻有被選擇的份,如果被標記了十個,那麼她這一生,就會被十個男人共有,直到男人膩煩,亦或是她們自己老去死去,標記才會消失,共享才會結束。
百年來皆是如此,男人們認為這種行徑理所當然,天經地義,是滿珞族的神定下的神則,是為了讓滿珞族後代旺盛繁衍的基本條件,必須要世世代代永久履行下去。
徐文舟的父親是滿珞族的王上,是部落最英勇的男人,他的第一個女人是十五歲的文敏,也就是徐文舟的母親。
本來文敏也該坦然的接受自己作為女人的命運,生下王上的孩子後,就該繼續自己的使命和職責,繼續服侍其他男人,為部落繁衍綿延子嗣。
她的下一個男人就該是王上的弟弟,黑曜。
可是王上不知動了什麼心思,拒絕讓文敏服侍黑曜。他將文敏關在白塔下的房間裡,讓婢女服侍她,每天都來看她,給她以一個草場的自由,和不被十個男人共享踐踏的,部落絕無僅有的,女性的尊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