蔣玉瓊聽出這道聲音是沈宴清的。

　　鬼使神差，蔣玉瓊收住腳，沒有走出去。

　　她將自己的身子縮在牆角，屏住呼吸，不露半點端倪。

　　沈宴清將陸子書請進屋子，貼身伺候的小廝，立即給二人沏茶。

　　「我正好無事，世子相邀，可以切磋一番。」陸子書目光環顧一圈屋子，幼時的記憶很模糊，早已記不住細節，熟悉又陌生。手指輕輕搭在扶手上，他垂下眼簾道：「屋子裡的擺設，與世子的氣質不符。」

　　「母親喜歡，她親手布置。」沈宴清的語氣無奈，其中的愉悅卻紮了一下山長的耳朵，他不由得凝眸細細打量一遍屋子，王妃的喜好，太過久遠，隻記得她喜歡暖色，一切溫暖的東西。

　　他神色幽微，「是嗎？」

　　「陸公子喜歡這裡？」沈宴清靠在椅背上，沒有骨頭般懶洋洋地，目光卻銳利，一瞬不瞬地盯著山長，似要從他的臉上，看出端倪。「這樣一說，我倒覺得與陸公子很搭。」

　　山長眼睫一顫，嘴角一彎，「尚可。」

　　沈宴清低笑一聲，灌入一口冷氣，嗆得劇烈的咳嗽。

　　好半晌，沈宴清止住咳嗽，唇色淡淡，氣息虛弱。

　　他撐著身子站起來，從多寶閣上取下一個盒子，擱在小幾上。

　　沈宴清朝盒子昂一昂下巴，「我的文采不及陸公子，這是我雕刻的木頭，倒是可以用來切磋一番。根據裡面的物，作一首詩。」

　　山長盯著光亮如新的盒子，纖塵不染。

　　打開匣子，裡面裝著精緻玲瓏，栩栩如生的木雕。

　　山長指尖一頓，目光膠在上面，連同思緒有些恍惚。

　　這些木雕是陸嶠所刻，全都是他幼時的小像。

　　當年陸嶠特地為沈素蘭學木雕，雕刻一整匣子的小像，刻下她的一顰一笑，在沈素蘭生辰時，贈給她做為驚喜。

　　他幼時覺得有趣，便讓陸嶠在他生辰時，鐫刻一套小像。

　　陸嶠滿口答應，隻是最後並未兌現。

　　如今……

　　山長擡眸看向沈宴清，還有什麼不明白？

　　眼前之人，便是陸嶠。

　　沈宴清冒用他的身份，如今猜到他的身份，方才搬出這一匣子本該在他六歲生辰送出的小像。

　　即便沈宴清猜錯了，無傷大雅，若非本人不知其中典故。

　　「姐夫……」山長話一出口，便知這一聲稱呼，不合時宜，他垂下眼簾，壓下翻湧紛亂的心緒，「你不該進王府，這裡是……虎穴。」

　　沈宴清在陸子書一聲「姐夫」時，便知他並未認錯人。

　　這一聲稱呼，令他幾多歡喜，幾多傷愁。

　　「我如今不是你的姐夫。」沈宴清的目光落在匣子裡五個木雕，手一張一握，使不起多大的力氣，幽幽說道：「原來答應給你刻十個小像，隻來得及刻五個。剩下的幾個，待我好一些，再給你補上。」

　　山長喉間微微滑動，輕聲道：「好。」

　　「你不來相認是對的，那位不會讓沈家皿脈得以延續下去。沈季行中了離魂，我命不久矣，他都不曾放過。足見他有多害怕，當年做的事情，會被揭露出來。」沈宴清坐直身體，神色認真而凝重，「我來做你，你回建安府做一個教書先生就夠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