龐弘華找到宋書寧，跟她說這個事的時候，宋書寧又驚訝又意外。

　　雖然她不知道龐弘華說的，要去研究的是什麼，但是她很支持他。

　　他是一個很有耐心，很毅力，而且還很上進的男同志。

　　如果他真的下定決心要這麼做，那麼這件事一定值得他這麼做。

　　「如果你已經做出決定，那我支持你。」

　　「宋醫生，謝謝你。」

　　如果不是有宋書寧的治療，他根本不會堅持到現在，更不會等到這麼一天。

　　這一年的時間裡，她沒少給自己找書找資料，對他頗多照顧。

　　他在農場受人冷眼，那些書籍就是他的精神食糧，讓他勇氣不再在乎別人的目光，支撐他在一個個枯燥無味的日子，咬牙堅持下去。

　　「不用感謝我，你應該感謝的人是你自己，是你一直努力上進。

　　龐同志，我恭喜你，找到自己想做的事，以後要多多加油呀。」

　　龐弘華笑著朝她點點頭，「謝謝你，宋醫生，那我就不打擾你了，你先忙。」

　　「好，保重。」

　　龐弘華離開之後，並沒有馬上離開醫院，而是去到外科，去找阮柔。

　　阮柔這些天很忙，連吃飯的時間都得抓緊，睡覺的時間也少得可憐。

　　看見龐弘華的時候，她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，「龐同志，你怎麼過來了？」

　　「我過來看看你，醫院這麼多病人，看來你近來很忙。」

　　「是呀，最近工作壓力是挺大的，但是看見大家治癒回家，我心裡還是很高興的，再辛苦也值得了。」

　　她頓了頓，不知道想到什麼，變得有些緊張起來，「你怎麼會到醫院來，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？」

　　龐弘華微微搖了搖頭，「不是，我沒事，我這次過來，是想跟你告別。」

　　阮柔一下愣住了，「告別？」

　　「是，我找到了一份工作，需要離開海島。

　　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，所以在臨走之前，我想過來跟你做個告別。」

　　雖然不知道他們即將會到哪兒去，但是他們工作需要保密，不管路程是近是遠，他以後都不可能隨便回來。

　　他想要在臨走之前過來看看她，告訴她一聲，免得她為自己擔心。

　　阮柔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，他怎麼會突然要走。

　　「你是……你準備回城嗎？」

　　因為她戴著口罩，龐弘華並沒有看到她的表情，所以並沒有看出她的異樣。

　　「不是這個原因，部隊交給我一份工作，至於工作的具體內容我不方便透露。

　　阮柔同志，多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，尤其在我住院期間，你對我的幫助，我會永遠記在心裡。」

　　他拿出一本書，「這是偉人的詩集，陪著我度過很多黑暗的日子，現在我送給你，就當留作紀念。」

　　阮柔緩緩呼出一口氣，這才接過他遞過來的書。

　　翻開第一頁，上邊還有他的字，寫的是戴叔倫的《塞上曲》。

　　「漢家旌旗滿陰山，不遣胡兒匹馬換。

　　願以此身長報國，何需生入玉門關。」

　　他的字很漂亮，書法大氣，收尾時筆鋒往往很鋒利。

　　都說字如其人，他一直都是兇中有溝壑的人。

　　「願以此身長報國」，她知道這是龐弘華的理想。

　　在龐弘華出院之後，她跟龐弘華還見過幾次，對他的情況也算有些了解。

　　他在農場，鬱郁不得志，生活過得不是很開心。

　　現在他有別的出路，身為朋友，她應該為他感到高興。

　　可她心裡，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。

　　「恭喜你。」

　　「謝謝。」

　　「那我以後能給你寫信嗎？」

　　龐弘華想了想，搖頭，「我們還是不要通信，我沒辦法給你寫信，你寄信過來我也很難收到。」

　　不是他不願意寫信，是這件事的保密程度太高了，不允許書信往來。

　　他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，除非有上級的特別批準，否則他們是不允許和外界溝通的。

　　阮柔聽見他的話，臉色白了幾分，「那……那我能知道你要去的是什麼地方嗎？」

　　知道他身在何處，她也能安心一些。

　　「對不起，阮柔同志，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會去什麼地方。」

　　「那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，你以後還回海島嗎？」

　　龐弘華垂下眼瞼，沒敢看她，「我也不是很清楚，這不是我能決定得了的。」

　　「所以你要去的地方不知道，想要做的事情保密，不知道歸期，你是這個意思嗎？」

　　龐弘華緩緩點頭，「是，大概就是你說的這樣。」

　　「可你還這麼年輕，就算你在農場，還能經常見到其他人，也更加自由，你真的決定要這麼做嗎？」

　　這一次，龐弘華堅定地點了點頭，「是，這就是我想要走的路。」

　　這不是權衡利弊的選擇，這是他想走的路。

　　他願意為自己的理想忍受孤獨，堅定不移地走下去。

　　看著龐弘華眼中閃耀的光芒，阮柔知道自己攔不住他，也不能攔著他。

　　這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龐弘華。

　　以前他隻有說到自己喜愛的發明，眼睛才會有這樣的亮光。

　　此刻他眼中的光亮太耀眼了，任誰都不忍心在這種時候阻止他。

　　「好，我知道了。」

　　龐弘華經過幾番猶豫，還是鼓足勇氣開口。

　　「阮同志，你是一個很好的人，祝福你以後能找到一個合適的革命伴侶，生活幸福美滿。」

　　阮柔心裡一刺，臉色又蒼白了幾分，拿著書的手不自覺用力，連指尖都泛了白。

　　他今天不是來跟自己辭別的，他是故意來說這個話的。

　　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嗎。

　　自己這段時間雖然沒有表白過，但是她有空就去農場找他，他真的就一點都察覺不出來嗎？

　　阮柔正準備說話，後邊有個護士喊道：「阮柔，你在做什麼，三十六床找你，趕緊過去。」

　　有她這麼一打岔，阮柔發熱的腦袋忽然變得冷靜了些。

　　自己有什麼立場跟他說那樣的話。

　　他從來沒有給過自己任何承諾，而是一直把她當成朋友。

　　她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壓下心中翻滾的酸澀，「多謝你，龐同志，你的祝福我收到了。

　　我還有事，就先忙了，龐同志，我有一句祝福送給你，祝你此去鵬程萬裡，餘生順遂。」

　　說完，她頭也不回地跑了。

　　龐弘華看著她跑遠，心中難掩苦澀。

　　他不是看不出阮柔的心思，在自己住院時，她就對自己多加照顧，出院以後，她還時常去農場找自己。

　　可他現在的身份太敏感了，跟誰在一起都是拖累。

　　上一次的婚姻，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，他才被人拋棄的嗎。

　　再說他還結過婚，根本配不上她。

　　阮柔是一個很好的姑娘，她值得更好的人。

　　自己隻會拖累她，阻礙她進步。

　　更何況自己這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，不知道能不能回來，不把話說清楚，豈不是會耽誤她。

　　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，可阮柔，可以過得更加幸福。

　　完成了自己的一樁心事，龐弘華轉身離開。

　　阮柔走到拐角處，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，見到龐弘華已經轉身走了。

　　他當真沒有一絲留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