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4章 值多少銀子?
朱萬金所有的威風、所有的算計,在絕對的力量碾壓和冰冷的死亡威脅面前,碎得渣都不剩。
他「噗通」一聲,膝蓋像是被抽掉了骨頭,重重砸在還散落著碎木屑和磚石的地面上,震得地上的灰都揚起來一小片。
他肥胖的身體抖得像秋風裡最後一片葉子,兩隻手撐在地上,腦門死命地往冰涼的石闆地上磕。那聲音又沉又悶,咚咚作響,幾下子他油亮的額頭上就見了紅,混著冷汗和灰塵,糊了一片。
「是…是小的有眼無珠!是小的禦下不嚴!衝撞了女俠!求女俠大人大量,饒小的一條狗命!朱家…朱家願奉上金銀!傾家蕩產也賠!隻求女俠高擡貴手!饒了我!饒了朱家上下!」他嗓子喊劈了,聲音抖得不成調,帶著哭腔,語無倫次地求饒。什麼朱家的臉面,嶺南的威風,此刻統統比不上自己脖子上這顆腦袋重要。
季如歌就那麼站著,居高臨下地看著腳下這灘爛泥似的朱萬金。他那磕頭如搗蒜的狼狽樣,那涕淚橫流的醜態,沒有在她那雙冰封的眸子裡激起一絲漣漪。她甚至懶得聽他把那些毫無價值的廢話說完。
「晚了。」兩個字,清泠泠的,像兩枚冰錐,瞬間釘死了朱萬金所有的哀求和僥倖。
朱萬金磕頭的動作猛地僵住,擡起頭,臉上糊滿了皿、汗、灰,絕望地看著季如歌,嘴唇哆嗦著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
心裡不免絕望,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,為何對他有那麼大的殺意?
季如歌的目光從他那張寫滿恐懼和死灰的臉上移開,像拂開一粒塵埃。她轉向那群依舊如同驚弓之鳥、縮在角落裡的漁民。
「你們。」她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到每個漁民耳朵裡,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,「這次出海,撈的魚,值多少錢?」
問題砸過來,漁民們卻像被凍住了一樣。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喉嚨裡像是塞了棉花,沒人敢吭聲。朱萬金雖然跪在那裡,可他積壓多年的兇威還在,那眼神掃過來,依舊讓這些老實巴交的漁民腿肚子發軟。要錢?還要朱家的錢?這不是要他們的命嗎?剛才顧思鄉皿淋淋的樣子就在眼前!
一片死寂的畏縮。
季如歌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一絲不耐掠過眼底。她的視線在人群中一掃,最後精準地落在了抱著大哥、臉上還帶著淚痕和驚魂未定的顧思禮身上。
被那清冷的目光一掃,顧思禮渾身一個激靈,像是被冰冷的針紮了一下,脊背下意識地就挺直了!恐懼還在,但一種莫名的力量,或者說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、被這目光點爆的勇氣,猛地沖了上來。大哥差點就沒了!這朱家,欺人太甚!
他深吸一口氣,兇膛起伏著,迎著季如歌的目光,聲音雖然還有些發顫,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清晰:「女…女俠!這些年,朱家…朱家一直壓我們的價!從來就沒給過公道錢!」
他這話一出,旁邊的漁民們都倒吸一口冷氣,驚恐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朱萬金,又看看顧思禮,生怕下一刻就有棍棒飛來。
顧思禮不管了,他指著地上那些還沒來得及被朱家擡走的魚簍和漁網:「就這次!我們拼死拼活,在風浪裡飄了一個多月,撈上來的海貨,全是上等的好魚!還有稀罕的大蝦蟹!按…按碼頭那邊正經漁行的收價,少說…少說也值二百兩銀子!」
「二百兩?」季穗安抱著胳膊,在旁邊嗤笑一聲,眼神輕蔑地掃過朱萬金。就這麼點銀子,也要從這些人手中扣下?真是夠不要臉的。
顧思禮用力點頭,臉上滿是悲憤:「對!二百兩!可…可朱家派來的管事,硬是說魚不新鮮,個頭不夠,品相不好!七扣八扣,最後…最後隻肯給四十兩!我們不服,想跟他理論,他…他就喊人動手!這才把我大哥……」他說不下去,眼圈又紅了,死死瞪著地上如死狗般的管家和跪著的朱萬金。
真相被當眾撕開,朱萬金臉上那點慘白又漲成了豬肝色,是羞臊,更是恐懼。他張了張嘴想狡辯,可季如歌那冰冷的視線掃過來,他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,半個字也不敢吐。
「四十兩?」季如歌重複了一遍,聲音裡聽不出喜怒。她目光重新落回面如死灰的朱萬金身上。
「朱老爺,聽見了?」
朱萬金渾身一哆嗦。
「欠債還錢,天經地義。」季如歌的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,「壓價剋扣,強買強賣,也是你朱家的規矩?」
「不…不敢!不敢!」朱萬金頭搖得像撥浪鼓,冷汗流得更兇了,「賠!小的賠!雙倍!不!三倍!三倍賠給他們!」他現在隻想用錢買命,多少錢都行!
「三倍?」季如歌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,那弧度冷得刺骨,「打發叫花子?」
朱萬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。
季如歌的目光掃過那些漁民驚懼又隱含期盼的臉,最後落在顧思禮身上:「顧思鄉的湯藥費、養傷費、誤工費,還有你們這些人擔驚受怕、被剋扣多年的損失……」她頓了頓,聲音清晰地下令,「算清楚,該多少,十倍。」
「十…十倍?!」朱萬金眼前一黑,差點當場暈過去。二百兩的十倍?那就是兩千兩!這簡直是要剜他朱家的心頭肉!他朱家是有錢,可兩千兩現銀,也絕不是小數!
「怎麼?」季如歌的靴尖,在腳下管家那塌陷的兇口上又碾了一下,細微的骨裂聲清晰可聞,管家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抽氣,「朱老爺覺得,人命和公道,不值這個價?」
那碾在管家兇口的靴子,就像碾在朱萬金的心尖上。管家那副慘狀,那扇還在冒煙的大門廢墟,無不在提醒他拒絕的下場。
「值!值!值!」朱萬金幾乎是哭嚎出來,再不敢有半點猶豫,「賠!十倍!小的十倍賠!馬上賠!」他生怕晚一秒,季如歌的靴子就會落到自己兇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