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，外面突然喧鬧起來。

　　不遠處傳來震天的炮火聲，震耳欲聾。不，不對，這個時代還沒有炮火，那麼應該是焰火，數不清的焰火，在京城的蒼穹轟鳴。

　　易繁明顯的一震，隨著林薇薇急促的竄出了屋子，向著夜幕望去。

　　然而亭台樓閣正巧遮住了視線，他們隻能看到搖曳的樹和建築的黑影，星星都月亮都不甚明朗。

　　「出去看吧！」易繁說，「悅心湖那一大片空地，什麼情形都能看到……」他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，衣料在耳邊相互摩擦。像是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隻壁虎，在向上爬行。

　　他擡頭，看著林薇薇飛燕般輕巧的爬上房頂。

　　林薇薇一低頭，擺擺手：「上來，這兒視野最開闊！」

　　她不再掩飾聲音裡的興奮，滿臉都帶著一種希冀得到實現的喜悅。

　　遠處，矗立在京都最中央的皇城上空，競相綻放著絢爛的焰火，足以照亮大半個城市，猶如數以萬計的流星呼嘯而過，給人間以新的希冀光明。

　　林薇薇鼻子發酸，忍不住用袖口擦了擦眼角，輕聲說：「終於完了。」

　　易繁看了她一眼，呼出一口氣：「看來，事情已有定局。」

　　焰火是為報喜。

　　底下屋裡傳來噼裡啪啦的破碎聲，像是有人將所有的瓷器東西都砸的稀巴爛。

　　林薇薇和易繁對視，易繁說：「我下去吧，看來是龐少爺醒了。」

　　林薇薇說：「這小子不好治，我跟你一塊兒！」

　　兩人回到屋裡，室內一片狼藉。小丫頭攢聚在一隅，半分不敢靠近內室。內室床上的龐俞，披頭散髮，垂著的手微微痙攣顫抖，燭光照在他的側臉，隱約可見淚痕。

　　「你們都出去吧。」林薇薇道。

　　「是。」小丫頭們紛紛應聲，魚貫而出。

　　門被吱呀一聲帶上，室內越發的靜謐，燭光卻因為無風旺盛起來，龐俞慢慢擡起頭，臉色蒼白的嚇人。

　　易繁微微拱手行禮：「龐公子。」

　　龐俞好似失語了，約莫過了半個時辰，才緩緩開口，聲音嘶啞：「階下囚罷了，不必恭維了。」

　　易繁一愣，道：「龐公子過憂了。」

　　他轉向林薇薇，求助似的看著她。希望她能說出些安慰的話來，女人在寬慰人心的方面，一向比男人有優勢。

　　但林薇薇沒有說話。她彎下身，將地上的碎瓷片撿起來，包在手絹裡，放在桌子上。

　　然後她又點燃了一根蠟燭，接著是第二根，第三根。

　　室內燈火通明，猶如白晝。讓原本陰沉寒冷的夜，好似也升溫了些。

　　龐俞突然發聲：「出去。」

　　林薇薇卻在他面前的桌子前坐了下來。

　　易繁有些踟躕，「林姑娘，不然還是讓龐公子自己歇一會兒吧。」

　　林薇薇說：「他已經睡了一個下午了。」

　　「龐公子。」易繁轉而向龐俞說道，「有興趣同在下喝一杯嗎？」

　　龐俞不答。林薇薇代替他說：「不了，他這狀態不適合喝酒。易公子，出去時幫我把門帶好，另外交小丫頭做些豆沙餅過來，我餓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哦，好吧。」易繁無可奈何，帶著一種詭異的莫名信任，他退出了房間，完成了林薇薇對他的指使命令。

　　房間裡隻剩兩人了，龐俞仍然沒有交談的意圖流露。他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，由於某種慣性和命運，他被安置在那裡，一動不動，不要說話，是他現在唯一能做到的。不然，他覺得自己會死掉。

　　「龐俞。」林薇薇說。

　　「龐俞，你在聽的，對嗎。」

　　林薇薇看到，龐俞細長的胳膊晃了晃。就像大風過境時，被晃動的竹子一樣不情不願。

　　「擡起頭來讓我看看。」林薇薇說，「不然的話，我就會使用暴力。」

　　「你說。」龐俞的聲音又沙啞又不耐煩。

　　林薇薇將他的腦袋掰正，像在掰激流中逆行時的船槳一樣。龐俞的眼睛紅的像兔子眼，布滿皿絲，鼻樑都是紅的，臉上還有印記，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壓得。

　　「原來龐小少爺也會怕啊。」林薇薇笑著說。

　　龐俞一下子甩開她的手，憤怒道：「別用這種逗你弟的語氣跟我說話，你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！」

　　「危急時刻。」林薇薇不惱，反倒依然笑著，「誰允許大家都不開心的時候，我就必須跟著難過了？」

　　「……出去。」龐俞垂下頭，拳頭卷攥緊了晃悠，手背上暴起粗筋。

　　「這是我家。」林薇薇說。

　　沉默。

　　龐俞似乎知道自己不會是林薇薇的對手，跟她多說一句，都是在浪費時間，讓她調侃著玩兒。

　　林薇薇在心裡嘆了口氣，心想老娘真不想伺候了，她這會兒想飛奔出去，去宮裡看看熱鬧，擡頭欣賞煙花，那都是極好的。

　　「那你讓我走。」龐俞沙啞著聲音說。

　　林薇薇說：「你走不了的，換一種說法，你一出這個門，就會被亂刀砍死。」

　　龐俞紅著眼睛：「你在嚇唬我。」

　　林薇薇說：「我已經贏了，沒必要在做這樣的事。」

　　像是鼓足了很久的勇氣，龐俞問：「我爹，他死了嗎？」

　　終於到了正題，林薇薇很欣慰的一笑，「沒有。」

　　龐俞卻更加傷心，「回答的這麼乾脆，是在胡編來安慰我。你沒出門，也沒人來通傳消息，怎麼知道的呢。」

　　林薇薇指了指屋頂。確切的說，她指了指天空。

　　龐俞恍然，想起讓他感到驚悚的焰火聲。

　　「你們通過這個傳信？」龐俞還是不敢相信，過度悲傷讓他清脆的聲音啞的像個小老頭。

　　「對。」林薇薇說，「你爹被關起來了。你家，倒是你家現在在遭殃，你娘包括你全父上上下下，情況好的話，都會被下獄，情況不好……」

　　那就是已經被皿洗滿門了。

　　小太子，不對，現在應該說是小皇帝。宋晨，他的脾氣不太好。雖然不至於乖戾暴虐，但是，龐氏一族，的的確確是他的死敵。更別說宋戎三番幾次，差點鹿死他手。

　　龐俞一個激靈，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，衝出了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