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沒事做嗎？」宋戎忍無可忍，氣惱的手指痙攣，攥緊了拳頭。

　　朝夕相處幾載，雖未有正式的拜堂成親，公告四方，但已有名有實。自以為深情厚誼，怎的還換不來臨別前的繾綣溫情？

　　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？莫非是情深不壽？

　　宋戎想不通，差點就要被氣昏了頭腦，簡直就想掐著她肩膀問一問，你到底想幹什麼？

　　「沒有啊。」林薇薇說，「要是有事就來不了了。」

　　這句話聽得還順耳一些，宋戎的心情稍稍平緩。可轉念一想，若是有事，她就不來了？敢情意思是，無論什麼事都比送他回京這件事重要？

　　更兇悶了。宋戎看她一眼，再不置一詞，掀簾進了馬車裡。

　　他仰倒在坐席上，眯著眼睛看素色布帳。

　　突然，馬車往下壓了壓，伴著吱呀聲的晃動，門簾一開，光透進來，有人上來了。

　　宋戎皺眉，睜開眼睛，一張清秀近在咫尺，促狹的笑意裡幾乎全是捉弄。

　　宋戎一愣，下意識捉住她手腕，卻問：「你到底要做什麼？」

　　他的眼睛裡氣惱太濃了，叫林薇薇忍不住笑，「你猜猜？」

　　「快說。」他沒耐性了。

　　林薇薇瞥了一眼自己肩膀，認真道：「這個不是送給你的。」

　　宋戎眯起眼。

　　林薇薇又空出一隻手，有些費力的點點自己的鼻子，看著他眼睛：「這個才是，要帶走嗎？」

　　先前劉昊還鬧不清那眉眼彎彎的清秀姑娘到底是什麼人，現在算是明白了。

　　她一來，馬車周圍就不許駐守。一整個下午，主帥沒有出過馬車。

　　直到月朗星稀，宋戎才神清氣爽的從馬車上下來，下了出發的命令。

　　那女子也沒有離開。

　　夜半，慣會溜須拍馬的劉昊，屁顛屁顛安排人送上茶點，稱呼林薇薇時，直接自作聰明的叫了聲「夫人」。

　　一路顛簸，但好在非常順利。

　　美人相伴，路途遙遠，也不算壞事。

　　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，此行途中，正趕上了中元節。

　　上元節為中秋佳節，中元節為鬼節。

　　傳說中元節這天，陰間大門敞開，人界道路可供百鬼通行。故這天的行人稀少，路上清冷寂寥。

　　山中濃濃的煙霧籠罩了蒼樹，房屋，即便有人，亦是霧裡看花，分不明晰。越到天黑，行人不見幾個，隻有貓狗橫行。隨行衛兵個個打起精神，警惕起來。

　　朝中多詭變，心懷不軌之人，極有可能趁著人煙稀少，在道路上有暗殺埋伏。人心難測，不得不防。

　　宋戎更是嚴令禁止，不得掉隊，不得擅自先行獨往。

　　林薇薇更慘，直接被「禁錮」在馬車上，全然沒了人身自由，彷如宋戎的一根尾巴。

　　林中大霧甚是濃郁奇詭，天值傍晚，更深露重，四下瞭然無聲。此等陰詭氣氛，更是將鬼節烘托的煞有其事。令人心惶惶，不敢東張西望。

　　膽子小的，年紀也不大的一個士兵，聽見一聲貓叫，腿軟的抓住同伴，說話時舌頭差點打結：「這天…越來越黑……什麼時候才到城裡啊。」

　　同伴輕蔑道：「這不剛過了一個驛站，到城裡還得有十幾裡呢。」

　　膽小士兵道：「這地方可太慎人了，這麼多男人在一塊都蓋不住這鋪天蓋地的陰氣…要是一個人，可不得讓百鬼活生生吞了！」

　　同伴看了他一眼：「你這種人家也不吃。」

　　「真的嗎？」膽小士兵以為這是安慰，眼睛一亮。

　　孰料同伴卻是揶揄的看他褲襠：「童子尿，辟邪。」

　　「嗬！我還不至於嚇尿褲子呢！男子漢大丈夫的！」小士兵氣惱的說完。一群大漢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。

　　漢子們粗狂的笑聲在路上迴響，陽剛硬朗，本陰詭的氣息似乎飄散了些。

　　林薇薇放下簾布擋住濃霧，躺下來打了個哈欠。馬車顛簸的她睡不著，到了客棧宋戎又似惡虎，徹夜折騰不休。弄得她後悔跟來。

　　擡眼一看宋戎，他披著薄衫，捧著本書看，一點倦怠也無。燭光微涼，卻將他上下翕動緩慢的睫毛襯的極長，撲閃撲閃的，姑娘似的溫雅秀氣。著實好看。

　　嗯，還是不虛此行的。林薇薇擡起手來抱住他腰，順帶著將腦袋頂到他懷裡，整個上半身擱在他腿上。

　　頭頂上傳來宋戎的聲音：「累了？」

　　「你說呢？」林薇薇嗅他身上的木樨香，眼皮沉重的上下打架。

　　頭頂沉默了一會兒才道：「…我。」

　　一到這種事上宋將軍就害羞的要命，半句話都憋不出來，好在林薇薇知道他這方面的脾性，便自己又道：「補眠就好，有事叫我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宋戎說。他將外袍拿過來，將她蠶蛹似的裹住，在她耳垂上親了親。然後心滿意足的繼續看書。

　　馬車外面突然在這時傳來一聲鈍響，整個車身抖了抖，接著停下來。

　　宋戎以為是車軲轆磕到了石頭，皺了皺眉，一隻手護著林薇薇露在外頭的耳朵，另一隻手掀開簾布往外探看。

　　劉昊騎著馬過來，謙恭低頭道：「是撞到了石頭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宋戎放下簾布。

　　正再往下看書的下行字，「砰砰砰——」的，一連串的響動又來了。

　　林薇薇被吵醒，一個猛子擡起頭，然後聽到了隱忍「啊」聲。

　　她訕訕看去，宋戎的下巴紅了。

　　她身後摸了摸，用帶著鼻音的聲音說：「沒咬著舌頭吧？」

　　宋戎抓住她手，示意她不要說話。

　　林微微一怔，屏住呼吸，警惕的聽外面的動靜。

　　發生什麼了？

　　宋戎壓低聲音，低不可聞：「你等著，別亂跑。」

　　說著就要往下蹦，林薇薇哪能讓他不明就裡的出去，扯著他衣裳，緊隨其後：「留我在這兒我害怕！」

　　宋戎剛想說外面比較危險馬車暫時安全的話，回頭一看，林薇薇已經跟著他蹦下來，一同落在地面上了。

　　他發出管不了女兒的父親一般的一聲嘆。

　　林薇薇笑了笑，笑了沒一瞬，臉上表情瞬間凝固，接著慢慢沉重起來。

　　她捏住宋戎的手心，指尖有些發冷。

　　宋戎皺眉。

　　林薇薇壓著發顫的聲音：「皿腥味兒，很重的皿腥味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