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九毒丹，九毒丹……」

　　黑魁念咒似的重複著，盯著自己手臂的腐爛，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，他擡起頭來，漆黑的眼珠子裡也並無對死的恐懼，痛苦都沒有分毫，反而充滿欣賞的看著林薇薇，「我族中人最為擅長制毒之法，更有遊子遍覽江湖搜集天下珍稀草藥與異獸研究製藥，而八方列國，五湖四海，卻從未見過九毒丹之流，這東西又是如此歹毒緻命，竟不為人所知，想來是我有幸成為這稀罕物的第一件試驗品——姑娘原是這九毒丹的製藥者。」

　　林薇薇不置可否，漠然的看著他。

　　心道：「老娘早就拿小白鼠做過試驗了，老娘從不生產假藥，不信老娘你隻有死的份兒。」

　　「這與你無關。」宋戎撣了撣衣角的灰，不冷不熱道：「閣下想必練過忍者神功，亦或是好奇心求知慾能壓過爛肉噬心之痛，生死邊緣掙紮還能閑不住嘴喋喋不休，在下十分佩服。」

　　林薇薇看了宋戎一眼，十分納悶，自己什麼時候連「忍者無敵」這種新名詞都透給宋戎了。

　　他倒是挺會現學現賣。

　　黑魁顯然對這種冷嘲熱諷不為所動，他的頭微微垂著，依然欣賞著像是毒液一般慢慢暈染開得腐爛的胳膊，絲毫沒有答應人條件的意思，甚至思考的樣子都無。

　　他隻是在欣賞，換一種說法，他什麼也不做，隻是在這種極緻的痛苦中拖延，等死。

　　「寧願五臟六腑潰爛死去也不願給解藥放人。」林薇薇說，「閣下究竟在守護什麼重要的東西。」

　　黑魁擡起頭，與名字不符的蒼白的臉色上露出平和的笑：「為了部落的未來，未來比什麼都重要。」

　　宋戎皺起眉頭，「欺男霸女，枉顧人倫，拔苗助長，焉能長久。」

　　黑魁不言，隻是笑，無聲的表示，信念植根心底，無需跟外人解釋，執著的堅守便是。

　　「既然不說的話。」宋戎走近黑魁，「那麼殺了你，再殺光這船上所有的人，在屍體的衣服上慢慢尋找就好了。」

　　林薇薇跟著勾起一邊唇邊，低聲道：「是啊，畢竟死人才是最聽話的。」

　　而兩人的計劃未能實施，船上一片騷亂，混亂繁多的腳步聲閉緊船艙，震得不結實的甲闆咯吱咯吱響，像有無數隻老鼠蟲蟻察覺異常後進攻過來了，他們的步伐是那樣混亂，但卻又是那樣堅定。

　　以至於讓林薇薇和宋戎做好了門被破開的準備，而他們絲毫沒動半途而廢跳窗逃跑的心思，索性坦然利落的各坐黑魁身邊一邊一個，盤著二郎腿喝著茶看小嘍啰們著急忙慌的破門而入。

　　為首的黑臉帶刀者看見黑魁胳膊上的慘狀後怒吼一聲，用部落語言罵了一句旁人聽不懂的髒話，隨即用大刀在空中洩恨似的揮舞，刀光劍影反射到宋戎和林薇薇的臉上，二人波瀾不驚，眼神似乎還很無辜的在說——管我們屁事？

　　黑臉縱然氣憤，但看老大被挾，不敢貿然上前，用不知道浸泡了多少年煙酒的粗啞嗓子，對著宋戎喊出蹩腳磕絆的中原官話：「你們到底是什麼人？！為什麼傷害老大！不想活命了是不是！」

　　宋戎悠悠道：「不想活命的人，是你們。」

　　林薇薇在空中的打了個清脆的響指，表示非常贊同，但懶得說話了。

　　黑臉氣得氣息不勻，呼哧呼哧的喘氣像是破舊的風巷箱，臉色被濃郁的黑遮蓋看不出，眼角卻是先紅了：「老大，你沒事吧？」

　　林薇薇被這兄弟之情感動了一下，隨即道：「你瞎嗎？手都爛了，能沒事嗎？」

　　宋戎道：「這毒馬上就要侵入肺腑了，喏。」他不太禮貌的撕下黑魁的衣袖，迫使黑魁展示出腐爛的肩膀，繼續道：「還有半個時辰，毒發時，有解藥也無濟於事，回天乏術。」

　　「解藥拿出來！」黑臉吼道：「不然把你們這對狗男女大卸八塊，丟湖裡餵魚！」

　　「我不喜歡別人當著我面罵我們。」宋戎說，拿著匕首在黑魁胳膊上劃了一刀，「主動權在我手裡，能看清楚形式嗎？傻瓜？」

　　黑魁終是忍不住吃痛低吼了一聲，但拳頭緊攥，始終不讓痛苦之色完整的表現在臉上。

　　一陣涼風襲來，撲滅了桌上的蠟燭，艙內一片漆黑，借著月色隻能依稀看清身邊人的臉。

　　那群小嘍啰們從進來的震驚後隻安靜了一瞬，到現在開始吵嚷不休，是在用部落的語言劇烈的爭執。

　　林薇薇封住了黑魁的穴位，讓他無法開口說話，暫且不能發號施令，那群嘍啰們便更是沒有主心骨的散沙。

　　可是時候不早了，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。

　　林薇薇看向宋戎，慢慢的用口型傳達言語：「看來這個黑魁的性命，真的沒有他們部落的未來重要。」

　　宋戎的眼皮眨了眨，表示同意。

　　「但我不想走。」林薇薇說，「我們殺光他們再找解藥，好不好？」

　　她沒有壓住聲音，像是一條炸彈的引線，竄到了黑魁的耳朵，黑魁笑了笑，搖了搖頭。

　　林薇薇大發慈悲，解開了黑魁的啞穴：「可以說遺言了。」

　　黑魁清了清嗓子，認真道：「公子與姑娘，未免過於自信了，我船上數以百計部落好男兒，何愁手刃不了一個公子哥和一個小醫女呢？」

　　林薇薇嘶了一聲，盯著黑魁的眼：「毒素蔓延到視網膜了嗎？」

　　「視網膜？」黑魁道，「這又是怎樣一種毒藥，有何毒效？」

　　宋戎也有些疑慮的看著林薇薇。

　　林薇薇沒打算解釋，視線落在門口的一乾急的團團轉的小嘍啰身上，便道：「宋戎，你願意陪我留下嗎。」

　　「當然。」宋戎伸出一隻手，「坐到我這邊來。」

　　或許是眼睛適應了黑暗，或許是月色越來越皎潔明亮，屋子裡所有的人和事物大緻都清晰的有了輪廓。

　　突然間那群人也安靜了，屋子被詭異的靜謐充斥，除了各人長短不一的呼吸聲，湖水中魚躍的咚咚響也分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