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闆縫隙滲出的水痕蜿蜒如皿管,林夏攥著青銅羅盤的手指泛起青白。羅盤表面的二十八星宿圖正在扭曲,軫宿星位的銅釘竟滲出暗紅液體,在「南方朱雀」的銘文上聚成皿珠。
「第七次了。」她聽見身後傳來沙啞的低語。考古隊的領隊陳默不知何時站在城隍廟斑駁的朱漆門前,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,幾乎要纏上林夏手中的羅盤,「每次滿月,這羅盤就會指向城隍廟的地下。」
林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作為研究玄學與量子物理交叉領域的學者,她本以為這次靈淵鎮考察隻是普通的古迹測繪。可自從三天前在鎮口挖出刻著「概率悖論」的青銅殘片,所有邏輯都開始崩塌——羅盤會在正午指向北方,數碼相機裡的照片會在沖洗後變成百年前的景象,甚至連隊員們的對話都開始循環往複。
「教授,您看這個!」實習生小周突然舉著平闆電腦衝過來,屏幕上是剛掃描的城隍廟地基圖,「地下十米有個正方體空間,體積恰好是......」他的聲音戛然而止,瞳孔猛地收縮。林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平闆電腦的遊標正在瘋狂跳動,原本空白的文檔自動生成文字:當概率成為因果,所有偶然都是必然。
陳默突然大笑起來,笑聲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撞出迴音。他從帆布包裡掏出一疊泛黃的筆記,紙頁間夾著乾枯的曼陀羅花瓣:「1937年,我的祖父帶隊來過這裡。他們發現城隍廟下鎮壓著『概率之核』,那是能扭曲現實的怪物。每次滿月,概率之核就會製造『悖論場』——在這個場域裡,越不可能發生的事,反而越容易成真。」
林夏的羅盤突然劇烈震動,軫宿的皿珠「啪嗒」落在石闆上,瞬間蔓延成指向城隍廟的箭頭。陳默的筆記裡掉出張老照片,畫面中六個穿著民國服飾的人站在城隍廟前,而照片右下角的日期赫然是2023年10月15日——正是他們到達靈淵鎮的日子。
「祖父他們試圖用數學公式封印概率之核。」陳默指著筆記上密密麻麻的方程式,「但他們失敗了,所有人都成了概率悖論的祭品。你們以為自己是來考古的?不,我們早就寫進了歷史。」
小周突然尖叫起來。他的影子正在脫離地面,像黑色的煙霧般飄向城隍廟的大門。林夏衝過去抓住他的手,卻摸到一片冰冷潮濕,彷彿握住了浸泡在福爾馬林裡的屍體。「教授,我的身體......在消失!」小周的手臂開始透明化,五官逐漸模糊成像素點。
林夏的羅盤突然發出蜂鳴,星宿圖拼成完整的朱雀形狀。她想起三天前挖到的青銅殘片,背面刻著的半首偈語:南雀銜火破虛妄,逆數推演見真章。量子物理中有個概念:觀察者會影響概率的坍縮。如果概率之核是通過製造混亂來維持存在,那麼或許......
「所有人閉上眼睛!」林夏突然大喊,「從100開始倒著數數,不要想象任何畫面!」她自己率先閉上眼,在黑暗中默數:「100,99,98......」她能聽見身邊傳來粗重的喘息聲,還有布料摩擦的窸窣響動。
當數到「37」時,空氣突然變得粘稠。林夏感覺有無數細小的觸手纏上腳踝,那是概率之核的試探。她強迫自己繼續倒數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保持清醒。「10,9,8......」倒計時聲中,她聽見陳默發出痛苦的呻吟,顯然正在與某種力量對抗。
「0!」林夏睜眼的瞬間,世界劇烈震顫。城隍廟的大門轟然倒塌,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洞。黑洞中央懸浮著一顆半透明的晶體,表面流轉著彩虹色的光暈,無數細小的人影在晶體中掙紮——正是1937年失蹤的考古隊,還有逐漸消失的小周。
「它在吸收所有的『不可能』。」林夏握緊羅盤,軫宿的皿珠此刻化作火焰,「我們以為是悖論在製造混亂,其實是混亂在餵養悖論。」她舉起羅盤對準晶體,念出青銅殘片上殘缺的偈語:「以觀測為錨,以邏輯為刃......」
晶體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。林夏的視網膜上炸開密密麻麻的公式,那是概率之核的防禦機制。但她沒有退縮,將羅盤重重砸向地面。青銅碎片飛濺的瞬間,所有混亂的概率開始坍縮。小周的身影重新凝聚,1937年的考古隊員從晶體中墜落,而概率之核在無數「不可能」的反噬下開始崩解。
當第一縷陽光刺破晨霧時,靈淵鎮恢復了平靜。林夏撿起變形的羅盤,發現軫宿星位的皿珠已變成晶瑩的琥珀。陳默蹲在廢墟中哭泣,他終於找到了祖父失蹤的真相。而小周還在發抖,反覆查看自己的雙手,確認身體的存在。
「這不是結束。」林夏望著逐漸消散的黑洞,「概率悖論隻是打開了一扇門,門後面......還有無數等待觀測的『不可能』。」她將青銅殘片放入背包,轉身走向朝陽。靈淵鎮的故事,或許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