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院中，三公主聽了舒禾的話之後，滿臉的震驚，她甚至沒等到第二天，當天晚上就啟程回了曳方城。

　　看百裡如韞離開時，一副想要殺人的樣子，百裡墨卿敏銳的察覺到，曳方城應該是出了不小的麻煩。

　　可是，舒禾是怎麼知道的？

　　子嫄走後，依兒悶悶不樂的，最後還是舒禾請永王妃將子儀、子樂兩個孩子留在這裡吃晚飯，依兒的狀態才好很多。

　　晚飯之後，舒禾在房裡翻著書，百裡墨卿給她遞了一杯水，意外地說道：「倒是沒想到，你會跟三皇姐聊得來。」

　　舒禾頭也沒擡，認真地翻閱著書籍，不過也在回應著。

　　「三公主嗎？有什麼聊不來的？隻要不是心懷詭異，內心不正的人，就沒什麼聊不來的。」

　　百裡墨卿點頭，「三皇姐性子還是比較坦蕩的，有什麼就說什麼，不善虛以為蛇，這一點，我也覺得她比較對你的性子。」

　　「隻是，她向來不喜歡在權利中心攪和，對於我們這些兄弟，也一直是敬而遠之，這是她這些年生存奉行的原則。我沒想到的是，她會為了你打破這個原則。」

　　舒禾看了他一眼，笑道，「說明我有魅力唄！」

　　百裡墨卿沒有否認，反而覺得她說的沒毛病！要不是她如此，自己又怎麼會對她念念不忘，如癡如狂呢？

　　「三皇姐是個中立的人，跟我們沒有什麼直接的利益牽扯，做個朋友，也不是不可以。」

　　「朋友？」舒禾微微擡眼，不解地問道，「你把親姐姐當朋友處？」

　　他也挑挑眉，「不可以嗎？皇家之中哪裡來的真情？你對此還能不了解嗎？」

　　舒禾沒說話，主要她是沒想到，他對三公主是抱著這樣一個心態的。

　　百裡墨卿坐著在她對面看她，眼中光芒微閃，「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？」

　　她翻著書，輕輕嗯了一聲。

　　「你連一個不熟悉的人傳遞的惡意，都能輕易原諒且理解，怎麼到了自己兩個哥哥這，就怎麼都過不去了呢？」

　　三公主一開始對她可就是抱有惡意和偏見的，但她好像都不怎麼在意，反而最後跟三公主處成了好朋友！這是百裡墨卿不理解的。

　　舒禾翻書的手一怔，隨後轉頭看他，眉頭輕蹙了起來，「你為什麼忽然說這個？」

　　百裡墨卿察覺她的情緒變化，連忙討好一笑，「沒事，我就隨便說說。」

　　舒禾有些煩躁，扔下了書走了出去。

　　百裡墨卿看著桌上被她丟下的書籍，眼中露出無奈。

　　走到窗口處，站在她身後，他問道：「你剛剛看的，是從國藏院裡翻出來的《筋骨論》吧？你都抱著看一下午了，那書那麼好看嗎？」

　　舒禾臉上閃過一抹無措，有種偷摸做事，卻被人當眾拆穿的尷尬和羞恥感。

　　她有些惱怒的瞪他，「你到底想說什麼？」

　　「阿禾，等後日回門，他們就要走了，你真要讓彼此都帶著遺憾分別嗎？」

　　「你為了幫我和依兒重新和好，下了那麼大的力氣，因為你很清楚，在面對依兒的埋怨和冷漠時，我有多痛苦，多自責……」

　　「那他們呢？他們的境地跟之前的我是一樣的，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。」

　　如果真的那麼絕情，她又怎麼會抱著那本《筋骨論》研究了一下午？

　　舒元清的手臂沒了，她可能真的沒辦法，可舒元起那條腿還在，她還是想要徹底醫好他的吧？

　　「你明明很清楚，一條手臂，一條腿，代價已經夠大了，你甚至為他們想好了退路，送他們離開風暴中心，我不信你所做的這一切，就隻是想跟他們劃清界限！」

　　「阿禾，難道你要一輩子……」

　　「那如果是你呢？」舒禾出聲，打斷了他的話。

　　她轉頭看向他，問道：「如果是百裡墨言，在他對你做出那樣的傷害之後，你能輕飄飄地就說出『原諒』兩個字嗎？」

　　百裡墨卿愣了一下，感覺他這個比喻不恰當。「阿禾，這兩者之間是無法做比較的！老九要的，是我的命，可你大哥他們隻是言語上……」

　　「所以你覺得心靈上的傷害，在肉體的傷害面前，不值一提，是嗎？」

　　她眼中有些失望，讓百裡墨卿著急起來，連忙解釋：「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」

　　「如果你父皇今天在你面前痛哭流涕，說自己知錯了，說自己是被老四蒙蔽所以才會對你和老二起了殺心，才會做下了那些錯事……他發誓，以後會好好對慶妃，彌補她，彌補你……」

　　「百裡墨卿我問你，你能原諒他嗎？」

　　百裡墨卿上前抱住她，他知道，她鑽進了牛角尖，再說下去，隻會讓她更加地走不出來。

　　「好了好了，是我錯了，我不該說這些的，我本想也讓你化開心裡的芥蒂，卻沒想到……」

　　舒禾猛地掙開他，「化開？怎麼化開？」

　　「當我將他們視為救命稻草，拚命地想要抓住，卻被無情推開的時候，誰來化開我的心結？」

　　「當他們用最尖銳的語言，最鋒利的眼神傷害我的時候，誰來為我化開心結？」

　　「當我一次次絕望到想要了卻生命，而他們卻圍著舒月談笑風生、相親相愛的時候，誰來幫我化開心結啊？」

　　「憑什麼我現在好好地站在這裡，就要為他們的愧疚補償，化開心結？難道就因為我沒死嗎？」

　　「那如果我死了呢？！」

　　見她說得越來越激動，百裡墨卿立即上前抱住她，不斷地安撫。

　　「好了好了，我知道了，我懂了，我以後再也不說這件事了！你別太激動了，好不好？」

　　舒禾很少哭，可最近，她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了。

　　宣風一陣風般地出現在門外，語氣裡略顯焦急，「王爺，屬下有事稟報！」

　　隔著門，百裡墨卿都能聽出他的著急，可當下，誰也比不上媳婦重要。

　　「有什麼事，明！」

　　宣風著急得不行，「是祝大人，他說煙花作坊失蹤案，有很大的問題，說今天必須要見到您！」

　　祝光正？

　　「你去吧，我沒事。」

　　舒禾在宣風來的時候，就已經在極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了，這時候，也平復很多了。

　　百裡墨卿還是有些擔心她，「對不起，是我不該提這事，我沒有經歷過你的曾經，確實不該隨意地為你做決斷。」

　　見她不尋常的冷靜，他又保證道：「從今以後，不管你做什麼決定，我都會支持你！」

　　「你別太難過了，好嗎？」

　　舒禾微微側頭，可還是點了一下頭。

　　糟糕的情緒，需要的是時間平復，她沒必要拉著他一起被情緒左右。

　　百裡墨卿離開之後，舒禾覺得心中煩悶，便出去走了走。

　　可不知怎麼，竟走到了暫時安置舒元清和舒元起兩人的廂房外。

　　房內亮著燈，窗上印著三個人影，兩個大，一個小，舉止親密，時不時地傳出哈哈笑聲，還有丁零噹啷的小鈴鐺聲。

　　「二舅舅，我好喜歡這個小鈴鐺，謝謝您！」

　　舒禾站在外面的長廊上，看著依兒抱住其中一個人的脖子，隨後傳出歡喜的笑聲，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。

　　這好像是依兒第一次見舒元起吧？

　　自從回到京都，舒元起就一直扮演著一個「混蛋」角色。好像整個京都知道他是個紈絝，是個拎不清的草包，放著好好的籬親王大腿不抱，卻去抱籬親王敵對的人！

　　先是四皇子，後來又是九皇子，雖然明面上這幾個皇子看著一片平和的模樣，可京都裡誰不知道，七皇子和九皇子是最大的對手？

　　他在外人看來，就是一個在彎路上走得孜孜不倦的人，整個京都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他，諷刺他，甚至有人當著他的面，笑他鼠目寸光。

　　可他完全不在乎，他像一個認準了死理，就不鬆手的人，一意孤行。

　　從回到京都第一次見面的那天，舒禾就知道，舒元起不是一個草包，也不是蠢貨，相反，他比很多人都要精明，還能忍。

　　她隻是不知道，他究竟是在舒元清「死後」突然成長的，還是他其實一直都是如此精明？

　　如果他一直都是這樣精明的，為什麼就能被關慧芝和舒月耍得團團轉呢？

　　或許，「一葉障目」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吧！

　　舒禾轉身離開，卻聽見了一絲動靜，「誰在那？出來！」

　　院牆拐角後，南起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，隨後朝她嘿嘿一笑，「王妃，您不進去聊聊嗎？」

　　「是你帶依兒來的？」

　　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，舒禾就知道，肯定是這小子多管閑事來的。

　　南起抓了抓腦袋，後背一陣發涼。

　　「那個，三公主和子嫄縣主不是來辭行嘛，主子送了子嫄縣主一個白玉令牌，縣主就抱著主子道了一聲謝。依兒看到了，就問我她大舅舅在哪裡……」

　　「我這不是覺得，依兒可能是想念舅舅們了嘛，就，就帶她來看看……」

　　舒禾刀鋒一般的眼神看著他，「真的？」

　　「當然是真的了！」南起挺了挺腰闆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底氣一點。

　　舒禾輕哼了一聲，「我倒是覺得，你心虛得很！」

　　南起往她旁邊站了站，悄聲問道，「王妃，你幹嘛不進去跟他們一起說說話啊？不是說，那兩位公子過兩天要跟柳大將軍他們去安州了嗎？」

　　「有些事再不說開，可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呢！」

　　舒禾白了他一眼，「你這麼閑？那不如，我們算算你給江東平牽線的賬唄？」

　　南起頭一縮，立即離開了這地方。

　　舒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。

　　聽著依兒開心的笑聲傳出來，她離開的腳步還是停了下來。

　　坐在旁邊的欄杆上，她看著廂房內的三道人影發獃。

　　「怨恨，怨恨」，沒有了恨，她剩下的那點怨，早晚也會被時間磨平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