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出乎他的意料，林小虎戀戀不舍把目光收回來，拉着念鵬的小手大步就走：“我才不坐，雲舒姐家裡就有小汽車，我一點也不稀罕！”

　　嗚嗚，好想坐，好想看看那個玩具槍長啥樣……

　　程江南愣了一下，他剛剛明明看到這孩子眼睛發光，筒子樓這個地方看起來破舊不堪，他來的時候帶着壯壯，以為會輕而易舉說服張阿婆跟自己回京北，卻沒有想到一次又一次，束手無策。

　　他沒有辦法，隻能帶着壯壯開車在兩個孩子身後跟着，到了筒子樓門口，就看到張阿婆坐在外頭大樹下面乘涼，對面還坐着幾個中年婦女。

　　沒有謝雲舒和沈蘇白，他松了一口氣，帶着壯壯跟在念鵬和林小虎身後。

　　“奶奶。”程江南打了一個招呼，把手中的水果，放到幾個女人中間的小石桌上，笑容滿面開口：“幾位大姨吃點甜瓜。”

　　磕着瓜子的劉姨眼皮子都沒擡：“你誰呀，上來就喊大姨，誰是你大姨？”

　　程江南笑着開口：“我是阿婆的孫子，這個是我大哥的孩子，這次來海城，就是接奶奶去京北的，她年紀大了，自己一個人住在海城我們不放心。”

　　坐在這裡的是劉姨、林嬸和剛剛從食堂回來的趙嬸，她們幾家都是樓上樓下，住得近平時關系也好，自然知道張阿婆幾個兒子不孝順的事情。

　　那幾個兒子都不是親生的，這事她們并不知道。

　　但在她們的觀念裡，父母把你養大，你不孝順那就是豬狗不如的東西，更何況張阿婆這麼善良可親一個老太太。

　　劉姨娘家是川渝的，她撇撇嘴：“瓜娃子，你可别亂認親，我在這裡生活幾十年，可不知道張阿婆有什麼大孫子！”

　　林嬸昨天就聽林翠萍罵這個京北來的男人，自然也沒有好氣，不過她為人比較玲珑，隻是拉過來林小虎訓斥：“給你說過多少次了，現在拐孩子的壞人多着呢！你帶着念鵬還不知道放了學就回家，再和陌生人瞎搭話，回去就鞋底闆子伺候！”

　　林小虎立刻辯解：“我可沒搭話，是這個男的帶着小胖子非跟着我們！他讓我坐小汽車，還給我們玩具玩，我都拒絕了！”

　　他說完這話，幾個人臉色都變了。

　　趙嬸直接撸了袖子站起，常年和面的身架子比程江南還壯實：“張阿婆可是說不認識你，你不會是假裝什麼親戚，專程來我們筒子樓拐賣孩子的吧！”

　　趙嬸嗓門大，拐賣孩子三個字在筒子樓聽得清清楚楚，附近在外頭坐着的老頭老太太立刻圍了上來。

　　現在家家戶戶基本都是一個孩子，尤其是他們工人階級，可不敢多生，一個孩子那就跟寶貝似的，誰不看得像眼珠子，聽見拐賣孩子三個字，甭管平時和張阿婆關系如何，那就是同仇敵忾的。

　　程江南隻自覺八面玲珑、心思謹慎，就算在京北和各個領導打交道，也遊刃有餘，可是現在面對一群雄赳赳昂昂的老頭老太太，一時半會竟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。

　　他無奈看了一眼張阿婆：“奶奶。”

　　程江南的長相和程青君有些像，那麼一瞬間，張阿婆好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程青君，她向來和藹的臉色冷下來：“我不認識你，如果再出現在筒子樓，或者對念鵬做出不利的事情，别怪我不客氣！”

　　程江南歎口氣：“奶奶，你嫁給爺爺是事實，你們又沒有離婚，還養育了三個孩子，就因為一些小事鬧到大半輩子不回家，這樣好嗎？爸爸病得真的很厲害，你隻是回去看看他不行嗎？”

　　張阿婆沒說話，一旁的劉姨蒲扇搖起來：“起開起開，誰曉得你是哪根蔥哦，你老漢快死喽管我們阿婆啥子事，你個憨皮……”

　　劉姨罵人和其他人不一樣，她聲音既不大又不尖，甚至還溫溫柔柔的，就是帶着一種氣死人不償命的穿透力，饒是程江南這麼能忍，都氣得臉色發白了。

　　這個筒子樓裡面住着的都是些什麼人！

　　程江南深吸一口氣，他從口袋拿出一張老照片放到桌子上：“我父親病重确實來不了，但這張照片做不了假。”

　　這是一張幾十年的老照片了，照片上是一家五口人，一個年輕的姑娘，一個英俊的男人，還有三個男孩。

　　那姑娘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，長相清麗，依稀能看出來張阿婆年輕時候的影子，那個英俊的男人則和程江南有幾分相似，怎麼看這都是一家人。

　　幾個女人都面面相觑，這人還真是張阿婆的孫子？那麼也就是說張阿婆的兒子現在病重，想見自己親娘一眼的事情也是真的？

　　張阿婆在筒子樓生活這麼多年，一直都是一個人，年輕的時候程青君帶着三個兒子來找過她，後來才漸漸沒了來往，所以大家知道的就是張阿婆有三個兒子在京北，但是都不孝順。

　　可是現在大兒子都快死了，當娘的真能忍心不去看看？

　　大家都是有孩子的，也都知道當媽的那裡，哪裡有真的狠心到不認兒子的，兒子對娘再心狠，娘的心卻總是軟的……

　　劉姨手中的蒲扇沒再搖，她看了一眼趙嬸：“這……”

　　如果是真的，那就是張阿婆的家事，她們插手太多總是不好的。

　　張阿婆神色沒變，她朝念鵬招了招手：“今天作業是什麼，我涼拌了點豆角，晚上喝米粥行不行？”

　　念鵬笑眯眯點頭：“好呀，我最喜歡吃豆角了，太外婆裡面放不放火腿腸呀！”

　　張阿婆笑了：“饞貓，給你拿一根，但是要先寫完作業。”

　　祖孫兩個牽着手往筒子樓走去，沒再看程江南和壯壯一眼，張阿婆的态度顯然很清楚，她并不認這個冒出來的孫子，隻認念鵬一個人。

　　程江南眯了眯眼睛，他一直覺着人年紀大了，心腸會軟一些，所以用的手段都是溫柔的，可好像并沒有什麼用。

　　劉姨啧了一聲：“我勸你還是回去吧，張阿婆在海城生活挺好的，要是真孝順就多回來看看，幹嘛非要把人一直往京北帶？她在海城生活了一輩子，你讓人回去那是真孝順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