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概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，等到鳳美人誕下孩子，扶持那個孩子登上帝位。”

　　鳳染傾給她解釋：“皇上中了鳳美人下的蠱毒，被國師牢牢控在手裡，或許等到太子誕生，皇上身上的蠱毒也該發作了。”

　　消化這個消息，不是那麼容易。

　　皇貴妃足足沉默了一柱香之久，然後啞聲道：“傾兒……”

　　“能告訴你的，就這麼多了。”

　　鳳染傾打斷她：“你知道得越多，你和小皇子越是會卷入這個旋渦裡，會将自己置于險境中。”

　　“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了。”

　　皇貴妃從床榻上爬起來，突然猛的一下跪伏在鳳染傾面前。

　　她吓了一大跳：“李嫣然，你這是幹什麼？”

　　“傾兒，你讓我說完再起來。”

　　皇貴妃将頭重重的磕在地上：“如果沒有你，我還是後宮一個默默無聞的妃嫔，也不會成為這後宮妃位最尊貴的皇貴妃。你給我們李家一切，我願意用這份榮華富貴，換小皇子一生平安。”

　　“傾兒，我求你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，隻有你才能保小皇子平安。”

　　鳳染傾驚訝的問：“為什麼隻有我能保他平安？”

　　“因為攝政王回來了！”

　　有求于她，李嫣然坦誠相見：“我父親還做着國父大人的美夢，而我，卻隻求小皇子一生平安。傾兒，請你轉告他，我什麼也不要，真到了那一天，我隻求小皇子能夠平平安安。”

　　鳳染傾大驚：“陌子寒和你父親那邊有聯系？”

　　“大概是，上次省親從母親那裡知道了一些秘密。”

　　李嫣然如實道：“自從皇上納了鳳美人，聽信讒言逼死鳳閣老，又将二公子關押進天牢。皇上的昏饋，令朝臣們對他多有不滿。特别是此次冊後大典，看着朝中一片平靜，其實底下卻是暗流湧動。”

　　她歎息一聲：“這南唐的天要變了，很快會有一場政變。”

　　鳳染傾一陣苦笑，在多少人眼裡，她的皇叔還是以前那個陰狠毒辣的攝政王。

　　其實他們都不知道，後宮的暗流洶動，那個人才是可怕的存在。

　　同為孩子的父母，陌子寒再有手段，也不會為了登上皇位，對李嫣然的孩子下手。

　　小皇子生命的最大憂患，其實是朝鳳殿那個照顧鳳美人的國師大人。

　　如果自己不答應李嫣然，她這是不會起身了？

　　所以，鳳染傾哭笑不得：“我答應你，不管朝政如何變化，我一定替你護着小皇子。”

　　“傾兒，是你給了我這後宮的一切，但有了孩子後，我才知道在後宮如何尊貴并不重要，重要是孩子能平安長大。”

　　李嫣然一臉愧疚：“我一直以為鳳美人是你，所以當鳳府和二公子落難，沒有幫到什麼忙，對不起。”

　　面對李嫣然的愧疚，鳳染傾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。

　　“别傻了，那個冒牌貨一定是很了解我，我爺爺都以為是我回來了，我二哥和玉離都分辨不出來，别提是你了！”

　　她扶着皇貴妃起來：“起來吧，我答應你，一定替你護着小皇子就是。”

　　鳳染傾和皇貴妃李嫣然許久不見。

　　李嫣然因為她當初突然香消玉殒，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，對于一個突然死了的人，又複活了，心裡充滿疑惑。

　　死而複生，一個這麼大的活人擺在李嫣然面前，也沒有什麼可隐瞞的，她挑了能說的說，也是好長一個故事。

　　這麼一來，兩個人不知道不覺聊了兩個時辰。

　　外面天色已經黯下來。

　　“娘娘，不好了，不好了！”

　　皇貴妃聽到這個聲音，渾身一震，梨香苑的掌事嬷嬷，是從李家随她入府的，行事極有分寸。

　　如果不是發生了不得的大事，她不會這般大嚷大叫。

　　李嫣然瘋一樣的撲過去，拉開門問：“可是小皇子怎麼了？”

　　“不是的，娘娘。”

　　嬷嬷顧不上什麼禮節，一臉驚慌擠進來說：“娘娘，不好了，德妃回梨香苑後，因為痛失小公主，一個想不開上吊自殺了，丸公公奉了皇上旨意，來傳召娘娘去承德苑問話，在殿外等着。”

　　“什麼？”

　　“什麼？”

　　這，怎麼會？

　　先不說鳳陽郡主那個女人為求目的喪心病狂，被禁足在承德苑一年，跟打入冷宮基本沒有區别，也意志堅定活了下來。

　　雖然小公主死了，卻得到了皇上的憐憫。

　　她，怎麼會無緣無故一心求死？

　　鳳染傾和李嫣然對望一眼，各自心裡皆是驚恐不已，因為憑着她們對鳳陽郡主的了解，那女人喜歡争強好勝，解了禁足後，更像是一條瘋狗。

　　小公主死了，她最想做的事情一定是為小公主報仇雪恨。

　　絕不會失去對生活的信念，一心求死。

　　她的死，恐怕不是那麼簡單。

　　一路上随丸公公往承德殿趕，一天之間接連二三受了驚吓，皇貴妃一直處于一種震驚中。

　　行經偏僻的梅林，鳳染傾小碎步跑上前，扯了一下小丸子的衣服：“丸公公，德妃是什麼時候自盡的？”

　　“從梨香苑回去不久。”

　　她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，皇上對她的寵愛，小丸子看在眼底，所以對她很是客氣：“聽她的宮女蒹葭說，德妃失去小公主後，悲傷過度，回宮後趴在床榻上哭天喊地，她去打水的功夫，回來便看見她家娘娘三尺白绫，懸在房梁上……”

　　鳳染傾打斷她：“皇貴妃執掌後宮，既然德妃是回承德苑不久後上吊自盡的，為什麼承德苑的人沒有譴人來梨香苑禀報？”

　　“德妃身邊的蒹葭說，雖然冊後儀式出了些亂子，但朝鳳殿那位是皇上下了旨意冊封的。”

　　小丸子回過頭來，看了一眼深陷于沉默中的皇貴妃，大着膽子說：“沒有冊後前，是皇貴妃執掌六宮，有了皇後，承德苑有什麼差池，自然是先去禀報朝鳳殿。朝鳳殿那位娘娘傷了身子骨，還攤在床榻上，所以此事驚動了國師大人。”

　　他？

　　鳳染傾眸光一斂，隐隐感覺德妃的死恐怕是一場陰謀。

　　果然丸公公小聲嘀咕說：“國師去查看了德妃身死的現場，發現德妃的屍首有兩條勒痕，顯然是被人先勒死，再僞造上吊自盡的現場。”

　　“此事鬧得整個後宮沸沸揚揚，自然也是驚動了皇上，才譴了咱家上梨香苑來傳喚皇貴妃。”

　　德妃死得蹊跷。

　　而皇貴妃執掌六宮，梨香苑是最後一個得知消息的，此事便更是蹊跷了！

　　鳳染傾感覺，有一張看不見的大網，似乎将梨香苑網了進去。

　　皇上特意讓丸公公來傳喚皇貴妃，這個中深意，簡直讓人不敢往下想。

　　一味的揣測也是沒有用的，鳳染傾隻能虛扶着皇貴妃，趁機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掌心，讓她先别想太多，不管有什麼，還有她在皇貴妃身後。

　　近了承德妃，還在院牆外，便聽到裡面哭天搶地的聲音。

　　鳳染傾頓了頓，丸公公帶着一衆宮人也随她停下來。

　　反倒是皇貴妃，突然一瞬間恢複了主理六宮的從容鎮定。

　　她輕輕扭頭，沖鳳染傾和丸公公苦笑：“福禍難測，是禍也躲不過，随本宮進去吧！”

　　進了承德妃，雖然皇上和國師提前清理了現場，但承德妃和蕭清沐帶來的随從，加上國師從朝鳳殿帶來的人，還有皇上身邊的羽林衛，将承德妃一處空地，圍了裡三層外三層。

　　鳳染傾跟随在皇貴妃和丸公公身後擠了進去。

　　“皇貴妃來得正好。”

　　緣善法師眼尖，一眼看見進了包圍圈的他們，雙手合十：“阿彌陀佛，德妃死得不明不白，我佛慈悲，皇上，一定要找出謀害德妃的兇手，讓她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。”

　　好一個臭和尚，賊喊捉賊！

　　鳳染傾見他盯着皇貴妃，知道他下一個目标恐怕是李嫣然，從他出手來看，還沒有漏網之魚。

　　她護在李嫣然身前，為她打抱不平：“這種命案，自有内司大人協助大理寺查辦。緣善法師是出家人，怎麼管起後宮瑣事來了？。”

　　“阿彌陀佛！煙雨小施主，此言差矣！”

　　緣善法師朝她一福，意味深長的淺淺一笑：“貧僧是出家人，也是陛下谕旨親封的國師，這後宮出了命案，貧僧自然要念咒安魂，還後宮一片安甯。德妃的冤魂盤旋在這後宮不肯離去，自是要先破了此案，再念咒歸魂。”

　　陌離軒視線輕輕與鳳染傾相觸，臉上掠過一抹苦笑。

　　緣善法師是谕旨親封。

　　他這是搬石頭在砸自己的腳，果然沒錯，國師隻是一場較量的開始，也是痛苦深淵的開始。

　　皇貴妃一路上慌亂，在承德苑外恢複了鎮定從容後，自是有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。

　　她眸光直逼緣善：“德妃妹妹的死，本宮也很是悲傷。可是法師口口聲聲說德妃妹妹含冤，不知冤在何處？”

　　“皇貴妃不愧是主理六宮，問到至關緊要處。”

　　緣善國師攤開手掌，露出一塊破碎的衣角來：“德妃死前，手上死死抓着這塊碎布，貧僧費了好大的功夫，念了一卷大悲咒，并承諾替她申冤，才從她手上取下這塊破布。她脖子上有兩條勒痕，可見事先被人謀害，造成自盡的假相。隻要查出這塊碎布是誰身上少的，自然可以揪出背後真兇。”

　　皇貴妃眸光淩厲：“國師可有找到是誰身上少了一塊碎布？”

　　“阿彌陀佛！皇貴妃，羽林衛已經派人在搜查，很快會有結果。”

　　皇貴妃一臉淡定從容。

　　雖然從梨香苑開始，隐約感覺德妃的死怕是不簡單，但怎麼也沒有想到，或許會關系到自己頭上。

　　鳳染傾一聽到他那句很快會有結果，心卻砰砰直跳，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。

　　依着對他的了解，此人心思最是慎密，在北漠時能将子寒和夏傲天那種變态算計進去。

　　沒有萬全的準備，他是不會出手的。

　　果然，他話音剛落，羽林衛像是掐準了時辰，扭着一個小太監扔進包圍圈。

　　那小太監在地上打個滾，皇貴妃隻感覺他有些眼熟。

　　定晴一看，果然他袖口的袍角被人抓掉一塊，緣善國師将手上那塊袍角貼上去，恰好與他裂掉的地位重合。

　　“阿彌陀佛，我佛慈悲。”

　　國師雙手合十：“謀害德妃的兇手已經找到了。”

　　他扯掉小太監嘴裡的破布：“小施主，你和德妃娘娘有何仇怨，為什麼要謀害德妃？”

　　“不是我，不是我。”

　　那小太監吓得直發抖，然後一眼看見不遠處的皇貴妃：“娘娘救命啊，我是李嬷嬷的遠房侄兒，娘娘，小李子沒有殺人，救救小李子。”

　　皇上開始就有不好的預感，聽到這個小太監求救，心更是沉到谷底。

　　他眸光淩厲望向皇貴妃：“這個小太監是你們梨香苑的？”

　　其實皇貴妃隻是感覺小太監眼熟，直到小太監向她求救，她才想起，的确有一次撞見身邊的李嬷嬷跟這個小太監在一起過。

　　她一路上心慌得很，她的預感一向準，沒想到國師在這裡等着自己？

　　看樣子，這個小太監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？

　　這的的确确是一場陷害！

　　“别害怕，如果不是你殺人的，皇上和本宮一定會替你洗清冤情。”

　　皇貴妃上前一步，溫聲道：“本宮問你話，從德妃大鬧梨香苑後，你有沒有離開過梨香苑一步？”

　　“娘娘，奴才沒有。”

　　小太監顫抖着搖頭。

　　緣善法師念了一聲阿彌陀佛：“小施主，人不能妄語，否則死後會墜入阿鼻地獄……”

　　這是赤果果的危脅了？

　　如果人死後要入地獄，披着和尚的皮，卻做着最陰險的事，殺人如麻，他早下了十萬次地獄了。

　　鳳染傾氣極了，出言譏諷：“人妄語是罪過，脅迫他人，亵渎佛門，佛祖一定在天有靈，讓他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　　緣善有些受傷的看了鳳染傾一眼，閉眼，不再出聲。

　　皇貴妃再次引導小太監：“那你能說說，你袖子上為什麼會破了一塊？”

　　“娘娘忘了麼？德妃大鬧梨香苑，撲向小皇子時，奴才擋了一下，德妃不但抓破奴才一塊袖子，更是将奴才手上抓破一塊皮。”

　　為了表示自己沒撒謊，小李子将衣袖挽起來，的确是手上破了一塊皮，還留下一條長長的皿痕。

　　“此事嬷嬷也得知的，所以才讓奴才不用當差，回屋躺着去。”

　　李嬷嬷随皇貴妃來的承德苑，也出來說确有其事。

　　“此事都是梨香苑說了算。”

　　緣善睜開眼睛，溫潤的沖小太監笑道：“小施主，你回屋歇着，确定沒有出過門？誰能證明你一直在屋裡躺着？”

　　小太監搖頭，很實在的說：“這個，沒有人能證明，我睡熟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