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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國本之争(一)

後宮新舊錄 湜沚 3500 2024-01-31 01:07

  宋揚靈派人去江州接她姑母和堂姐妹回京。她姑母宋昭暄當年嫁到江州。丈夫是宋揚靈他爺爺宋知憂的門生,叫秦安。因為才華橫溢很得宋知憂賞識。雖然家境普通,卻得老師以愛女下嫁。文人多清高,秦安尤甚。在宋知憂去世後,不但不仰仗宋昭明的威勢,對他諸多做法還頗有微詞。因此兩家來往漸少。倒也因此躲過一劫。

  因秦安狷介耿直,仕途上無甚起色。一人除了要養自家人外,還要養活好幾個前來投靠的侄女。家計越發艱難。但他為人厚道,并不曾因此有絲毫抱怨。此番聽說宋揚靈要接幾個侄女走,還頗躊躇了一番。主要是擔心宋揚靈一介女流,官位又不高,照顧不過來這些人。後來得知她是禦前紅人,又得宋家祖宅賜還,想來比自己還要富貴許多。才應準了來人所請。便告了假,同宋昭暄一起送幾個侄女進京。

  親人相見,又是經過家破人亡的巨變,自是難免相對淚垂,大哭一場。秦安不善言辭,見一衆女眷哭得厲害,也不知該說什麼,索性獨自走到屋外,看院中景緻。

  宋昭暄上回見到宋揚靈時,她還隻是一個三歲的小丫頭。此番再見,竟是長大得都認不出了。就連幾個姐妹,多年未見,也是辨認了好一會兒才一一叫出名字。

  三個堂姐,一個堂妹。唯有三叔家堂妹宋寶珠因年齡相仿,從前與她玩得多,倒是一眼認出來。

  大堂姐宋睿靜今年已經二十三歲,二堂姐宋睿姝今年二十一歲,三堂姐宋探秋今年也二十了。見她們都是女娘裝扮,不用問也知道,婚姻大事必是被家中變故給耽擱了。

  夜裡,宋揚靈單獨向她姑母細細問了這些年情況。果然,秦家本不是大富之家,宋家姊妹又是罪臣之後,自然乏人問津。

  宋昭暄同宋揚靈說話時,隻見她語氣老道,人情通透,便将家務煩難、姊妹愁嫁諸事一股腦說了出來,竟忘了與她對話的宋揚靈也隻是個未出閣的女娘。說完,才想起這事,很是不好意思,神情尴尬:“這,我一時口快,連這些都同你說。”說着,摸了摸宋揚靈的頭:“你還是個女兒家,有些話不當同你說的。”

  宋揚靈卻是無所謂地一笑:“這有什麼不能說?家裡就剩了這幾個人,總得有人出來做主才是。姐姐們的終身大事才是緊要,何必在乎這些小節。倒是有一事真得托姑母上心。我到底囿于宮中,見人不多,出來也不方便。不知曉哪裡有好人家,這就得煩姑母多看看。至于嫁妝,姑母不用操心,我在宮裡多年,也沒個花錢的去處。給姐姐們一人備一份嫁妝還是不成問題的。”

  宋昭暄聽了,又是感動,又是心酸。她是深知的,宋家被抄家,真是一個錢、一處産業都沒剩下。說到底,揚靈也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娘,卻得背負起一家家累。不禁歎道:“倒是苦了你了。”

  宋揚靈笑笑:“無所謂苦不苦。怎樣都是一種活法,各有各的得失。”

  宋昭暄想想,又道:“你也别光為别人打算。你到底也是女兒家,将來也是要嫁人的,嫁妝也好,合适的人選也好,都得有個成算。”

  宋揚靈突然就想起了孟昱,面上微微一紅,低下頭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:“我知道的。”

  ——————

  安頓好堂姐妹之後,宋揚靈便回宮,繼續當差。

  那日蔺常未來,宋揚靈在廊檐下坐着發呆。黛筠本來來看她,撞見魏松,兩人在院子裡熱火朝天就聊了起來。引得一堆人圍在一處聽。

  坐了沒多久,看見微霜跑過來,便招手道:“今日倒熱鬧。”

  微霜在她身旁坐下,看着院子裡鬧哄哄的人群,黛筠在正中間,衆星捧月一般,不知說什麼,眉飛色舞,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。便問宋揚靈:“怎麼不跟大家一起說笑?”

  “在遠處看着也挺好。”

  微霜側頭,看看宋揚靈。長大了,越發清秀精緻,五官無一處不好看。卻越來越透着一股冷意,不禁道:“你小時候還挺活潑,怎麼大了,反倒不愛說話?”

  宋揚靈笑笑:“總覺得沒什麼好說。”

  微霜正待開解幾句,不妨外面有人喊到:“大公主到!”

  院子裡熱鬧的人一下就散了。各歸各位。沒一會兒就看見蔺桢跨過門檻。徑直朝正殿走來。

  宋揚靈猜蔺桢是來這兒等陛下,便對微霜說:“好一會兒怕是不得閑,不能送你出去了。”

  微霜是熟知情況的,沖她道:“趕緊去罷。”

  宋揚靈便起身進去安排了宮女端茶上點心。蔺桢很少來勤政殿。衆人見得少,聽得卻多。大公主最得陛下喜愛,說是掌上明珠亦不為過。其實蔺常對女兒都是嬌寵的,隻蔺桢是頭一個女兒,便格外喜愛。

  蔺桢坐了沒一會兒,嫌無聊,便四處走動,還在蔺常的桌案上随便翻。宋揚靈心知桌案上都是要緊奏章,但揣摩着一來大公主隻是無心之舉,二來以陛下對其寵愛,也不會責怪,是以并不出言勸阻。

  蔺桢又坐下吃了兩塊點心。因她少來此處,同這裡的宮女内侍都不熟,也沒人可以閑談。隻依稀記得這個宋揚靈曾見過幾次,便問她:“我父皇何時過來?”

  宋揚靈道:“通常散了朝便會來。今日晚些,想必參奏的事情較多,耽擱了。”

  蔺桢點點頭,心想聽說這宋揚靈是較書,熟知政務,有些事正好問她。便開口又道:“你知道募兵一般可要多長時間?”

  宋揚靈覺得奇怪,堂堂公主怎麼問起募兵了?一時也猜不透蔺桢心中所想,隻得道:“這不好一概而論。得看是去哪裡募了。地方長官支不支持,軍饷高不高……”

  不等宋揚靈說完,蔺桢就迫不及待地問:“要是去洞遙呢?”

  偏偏是洞遙!去洞遙募兵隻有孟昱一人。所以,大公主問的是孟昱的歸期!宋揚靈一時心中警鈴大作,無數個疑問霎時湧上來。大公主何時識得孟昱?他們交情若何?為何孟昱從未在自己跟前提過一字?

  猜忌太多,忍不住狐疑地看了看蔺桢。

  蔺桢到底是女兒家,平日裡再驕縱蠻橫,遇到兒女情長一樣羞澀心虛。于是支支吾吾道:“我……我就随便問問。”繼而發現自己态度太過做賊心虛,故意擺出兇巴巴的面孔:“你不知道就算了。”心裡卻是有點失落的,也不知道還可以再問誰。

  宋揚靈心裡七上八下得很,真想立刻找孟昱問個清楚。面上卻不得不假作沒事,鎮定答道:“洞遙距京城千裡之遙,光來回就要數月,加上募兵可能得一年半載。”

  “那麼久!”蔺桢脫口而出,難掩一臉失望。

  “什麼那麼久?”低沉的男聲帶着寵溺意味。

  蔺桢和宋揚靈齊齊朝門外望去,隻見蔺常正好進來。

  蔺桢飛快地朝宋揚靈望了一眼,目光中竟帶着兩分懇求,才飛快地朝蔺常撲去:“父皇這麼久才下朝。”

  宋揚靈知曉方才蔺桢那目光的含義,識趣地閉嘴不提。

  蔺常一手攬着蔺桢的肩頭,臉上是濃得化不開的笑意:“今日怎麼來這兒了?”

  蔺桢的聲音嬌滴滴的,帶着嗔意:“父皇好久不來看兒臣,我就隻好自己過來。”

  蔺常哈哈笑道:“前日我可剛命人将新進貢的水晶玩器送給你。”

  蔺桢一臉無所謂的樣子:“剛開始看還稀奇,看多了也就那樣。”

  蔺常一點不計較,仍是一副恨不能将天下奇珍都拱手給女兒的模樣:“下次有更好玩兒的我再留給你。”

  “父皇最近都忙什麼?文武百官那麼多人都不能幫你排憂解勞麼?還累得你日日忙。”

  蔺常明知蔺桢不懂這些,仍耐心解釋:“天下之大,莫非王土。事無巨細,都得親力親為。”

  “聽說李将軍在邊關打了大勝仗要回朝了。父皇一定得重賞他罷?”

  蔺常的表情蓦地一暗,又飛快隐去,繼而沉聲道:“自然是要賞的。”可是還能賞什麼呢?李長景已然位極人臣,又功勳彪炳。一個人立功太多也是讓人為難的事情,隻怕……功高震主!

  蔺桢兀自天真問道:“父皇,你知道我覺得什麼是真正好玩兒的麼?”

  “說來聽聽。”

  “幾時也能讓我跟着李将軍去一遭邊關,看看兩軍對壘,金戈鐵馬的場面,那才好玩兒。”

  蔺常覺得懷裡的女兒真是天真單純得讓人發笑。他是上過戰場的人,知道命懸一線,你死我活的慘烈。便說:“戰場并不好玩。那是白骨堆成的天下太平和帝王功績。”

  蔺桢眨了眨眼,也不知聽懂還是未聽懂。她受曾鞏薇影響,以武将戰功為榮。一聽到沙場點兵,陣前殺敵便覺熱皿沸騰,榮光無限。隻可惜身為女子,做不了馬上建功的英雄。于是一心一意想嫁一個英雄。長到這麼大,從未覺得誰夠得上她心中的英雄标準。直到孟昱出現。像一場做了經年的夢,一睜眼,發現那人竟真的近在遲遲。

  她一點也不擔心。以父皇對她的寵愛,一定會讓她嫁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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