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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定鼎(十四)

後宮新舊錄 湜沚 3668 2024-01-31 01:07

  宋揚靈回鳳銮宮之後,夜不能寐。她怎麼也想不通太後是如何得知孟昱在磁州調查一事。為謹慎起見,她未曾向任何人提起此事,甚至連蔺枚都瞞下了。

  太後處深宮之中,她得知必然意味着曾府已經得知。召大臣輔政、着孟昱回京複命,都是要阻值此事繼續往下進行。

  若孟昱遲遲未歸,太後必定想方設法罷去孟昱官職。待他回京,豈不是一切心皿付諸流水?而現在,她自己亦不知曉孟昱身在何處,如何與他知會消息。

  整整一夜,腦中萬千思緒不曾停下,一待天色放明,她立即密诏孟昱下屬将領宋立煥入宮,着去磁州尋訪接應孟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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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孟昱仔細思考過範诒徽的要求之後,認為倒也不是不可能。可以先尋了地方安置範诒徽的家小,再回京求一道恩赦的旨意。

  打定主意之後,第二日一早本要同範诒徽細說,不料待他前去請見,管家卻說老爺一早已去衙門辦公了。

  孟昱無奈,隻得出門同焦瑞在順良府逛了一遭。

  順良城中甚是繁華,酒樓食肆沿街而立。城中一座寺廟,也擠滿了賣花賣首飾玩意的攤販。

  到日中時分,孟昱明顯感到不對勁,似乎身後隐隐約約有人尾随。焦瑞說要去鳳棋正店吃午飯,孟昱口裡說好,卻突然拉了焦瑞一把,急匆匆往前沖了一段,又見右手邊一條小巷,便立即拐了進去。

  焦瑞覺得奇怪,問:“這是做什麼?”

  孟昱手指放在唇上,噓了一聲。靜待片刻,果然見一個人找過來,東張西望,面色惶急。他一個箭步沖出去,剛要扭住那人的肩膀。不妨那人反應極快,一扭身躲了過去。他見孟昱已經發覺,也不糾纏,腳底抹油般跑了。

  “快追!”孟昱話音剛落,齊英、範圖南二人早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。可惜三人到底于路不熟,幾番追擊,終是跟丢了。

  經此一事,孟昱再沒吃飯閑逛的心情。他猜測此人應是範诒徽派來的。整個順良府隻有範诒徽知曉他此行目的,難道範诒徽根本不想同自己合作?轉念一想,也不對,若範诒徽有心阻攔,甚至起了殺意,今日一早将自己困在他府中便是,何必放出來又派人跟蹤?

  他越想越擔心,便道:“我們先回範府看看。”

  四人又行至範府。門房倒是一切正常,見他們回來,立即回禀了範夫人。範诒徽尚在衙門,範夫人命人備了一桌肴馔,又親自出來見了一面。

  她是個年近五十的婦人,穿蜜合色細百褶長裙,外面罩淺褐色仙鶴褙子。她向衆人見禮,道:“酒菜簡薄,請恕怠慢。”

  孟昱還禮道:“夫人客氣,有勞夫人費心。”

  範夫人才道:“拙夫不在,小兒年幼不知事體。焦郎是至親,唯有請你相陪孟将軍。”

  焦瑞在一旁連聲道:“嬸娘說的哪裡話,你放心,都在我身上。”

  範夫人這才告辭回内院。

  焦瑞立即招呼衆人坐下:“來,來,走了一上午,想必又餓又累。這一頓可得放開肚皮吃。”他一面說,一面給衆人斟酒。将酒盞遞給孟昱時,隻見他似乎面有憂色,便道:“孟兄不必擔心,方才街市上那人想必隻是個小毛賊。見你衣飾不俗,想順點東西。我告訴你,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。順良這地方,就是這樣,有錢的多,沒錢的也多,因此偷雞摸狗,打家劫舍的不少。那些場主,個個都養着護院。前二年,還有個場主外出時叫人給綁了,不過那老小子運氣好,剛出城沒多久,也不知怎的叫他尋空給跑了出來。那些個綁匪們怕他逃,衣服都給扒了的。可逃命要緊,誰還管穿沒穿衣服了?上下沒條絲的就跑進了城。”

  齊英聽了,不禁哈哈大笑:“那不是叫人從上到下給看了個遍?”

  焦瑞也笑起來:“何止?”他眯着眼啧啧幾聲,壓着笑道:“你們不知道,他養了七八個屋裡人,一個比一個水靈。就憑他那家夥事,真是造孽喲……”

  孟昱雖也勉強一笑。轉過頭卻悄聲對範圖南說要他趕緊吃了飯去範诒徽衙門裡看看,“萬一真有什麼變故,你在外面也好有個接應。”

  範圖南便顧不上吃飯,找個借口出門去了。

  吃過飯,三人都回廂房休息。孟昱心中有事,隻在屋内徘徊踱步。也不知過了多久,忽而聽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,伴随着驚慌失措的呼喊:“夫人!夫人!”

  他急忙推門而出,隻見範圖南跑在最前面。他身後有幾個衙門官吏裝扮的人,還有管家,皆是面如死灰。

  他沖上前,一把攔住範圖南:“發生何事?”

  “範大人!範大人死了!”

  “什麼!”孟昱大驚之下,不由狠狠捏緊了範圖南的手臂,捏得他龇牙咧嘴:“将軍,手……手斷了。”

  孟昱這才放開:“怎麼死的?”

  “當兇一把刀,透兇而過。”範圖南比着兇前左側道。

  這時,焦瑞、齊英也都圍攏過來。焦瑞一聽,又急又怒,便要去衙門一看究竟。孟昱趕忙拉住他:“先進去看看範夫人。”

  幾人匆匆忙忙趕到内院,隻見範夫人已癱軟在地上,正大放悲聲。範家大女兒、小兒子剛掀簾出來,撲進母親懷裡,亦是哭泣不止。一家三口哭成一團,看了讓人心酸。

  孟昱趕緊叫丫鬟們把範夫人三人扶起來。他則上前道:“範大人無故橫死,必是遭人所害。眼下不是隻顧悲痛的時候,範夫人當為兒女考慮才是。”

  範夫人淚眼婆娑地擡起頭來,六神無主地望着孟昱,焦惶道:“這……”說着又哽咽起來:“我婦道人家,哪裡有什麼主意?還是叫族裡人來相幫料理。”

  孟昱制止道:“範大人牽涉到一些極為複雜的事情之中,怕是禍患不止于此。當務之急是保你一家平安。依我看,葬禮是來不及辦的了,隻能拜托焦兄扶靈去子長,尋一個入土為安的地方。”

  範夫人一聽不能辦葬禮,急得大哭起來:“這可萬萬不行,沒有身後之事,夫君他怎麼進地府之門?”

  孟昱亦是無奈:“事有輕重緩急,請夫人為生着的人想想。待得他日安定,道場法事都是可以補辦的。”

  範夫人還在猶豫。

  焦瑞在順良黑幕中雖糾葛不深,但想到那些人竟敢在衙門中謀害朝廷命官,不禁後背發麻,也勸道:“嬸娘,時勢不由人,還是保命要緊啊。佩鸾、佩庭都還指望着你呀。”

  範夫人看一眼十六的女兒,還有隻得六歲的兒子,一把将他們攬進懷裡,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,半晌才絕望地點點頭。

  是夜,範府大火,燒得隻剩一堆瓦礫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

  越十日,宋立煥星夜入宮求見。宋揚靈秉燭相待。鳳銮宮正殿一時點起數盞宮燈,燭火瑩瑩,幾如白晝。

  因此,她将宋立煥的表情看得十分清楚。眉頭緊皺,嘴唇緊抿,法令紋顯得格外深重。

  宋立煥說:“末将到磁州之後,四處打聽得知,将軍曾在順良府逗留于通判範诒徽府中。然而,數日前,範诒徽突然死于衙門。當夜,一把火将範府少了個精光。何人刺殺,何人縱火,官府尚無絲毫頭緒。大火之後,範府下人四處逃散,然而範家主人、将軍皆不知所蹤。”

  “火中可有屍體?!”宋揚靈緊張得雙手狠抓一把坐墊。

  “不曾。”

  她突然長舒一口氣。身體剛軟下來,蓦然想起宋立煥從磁州到京城已然一個來回。孟昱若是毫發無傷,又怎麼耽擱如此之久還不回來?

  孟昱,你到底在哪裡?

  ——————

  曾鞏賢剛從官署回到家中,便聽他近身小厮說:“林大管家今兒來府裡了,在姥爺書房待了整整一個下午,現在還沒出來。”

  他換了衣服,便朝外院書房走去。不妨半路上遇上他母親,跑上前去便道:“孟昱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了,這都多久,還不回京!今兒三司集體在陛下面前抱怨了一通,我看就算有皇後撐腰也保不住他了。林大叔今兒來,還是為着孟昱的事情?”

  曾夫人點點頭:“你等等再進去。”

  曾鞏賢望了一眼遠處緊閉的書房門,伺候的人都在三尺開外候着。也不知裡面在說些什麼要緊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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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林長祿斜簽着坐在客位上,手邊高幾上的茶早就涼了。他雖說得口幹舌燥,卻并未喚人來添換茶湯。

  “幸而小人從前在京城見過孟将軍,不然這一遭真要讓他壞了全盤計劃。那日在子長鐵場,他就打從小人面前過。我一眼便認出了,後來便叫人跟着他。沒想到他居然摸進了範诒徽府中!”

  曾紀武摸了摸楠木椅上蓋的狼皮,道:“幸虧你機警。範诒徽在順良這些年,知道的事情太多了。你都做幹淨了罷?”

  林長祿卻面有難色,支吾一下,才道:“範诒徽是死了,但是下人卻未從衙門中找到任何相關的賬本。本來要去範府再搜的,豈料一把火燒得什麼都沒了。”

  “什麼!”曾紀武的聲音低沉有力,震得人心尖發顫:“肯定是叫孟昱給帶走了。”

  林長祿期期艾艾的:“倒也不一定,範诒徽手上到底有沒有賬本,誰都不知道。”

  “萬一有呢?”曾紀武銅眼一瞪,吓得林長祿立即閉嘴。

  “還有範诒徽他老婆,保不齊也知道些什麼。她、孟昱,這些人,一個都不能活着來京城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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