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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楊志押送金銀擔吳用智取生辰綱(1)

水浒傳 施耐庵 4231 2024-01-31 01:07

  話說當時公孫勝正在閣兒裡對晁蓋說這北京生辰綱是不義之财,取之何礙。隻見一個人從外面搶将入來,揪住公孫勝道:“你好大膽!卻才商議的事,我都知了也。”那人卻是智多星吳學究。晁蓋笑道:“教授休慌,且請相見。”兩個叙禮罷,吳用道:“江湖上久聞人說入雲龍公孫勝一清大名,不期今日此處得會!”晁蓋道:“這位秀才先生,便是智多星吳學究。”公孫勝道:“吾聞江湖上多人曾說加亮先生大名,豈知緣法卻在保正莊上得會。隻是保正疏财仗義,以此天下豪傑,都投門下。”晁蓋道:“再有幾個相識在裡面,一發請進後堂深處相見。”

  三個人入到裡面,就與劉唐、三阮都相見了。正是:

  金帛多藏禍有基,英雄聚會本無期。一時豪俠欺黃屋,七宿光芒動紫薇。

  衆人道:“今日此一會,應非偶然,須請保正哥哥正面而坐。”晁蓋道:“量小子是個窮主人,怎敢占上!”吳用道:“保正哥哥年長,依着小生,且請坐了。”晁蓋隻得坐了第一位,吳用坐了第二位,公孫勝坐了第三位,劉唐坐了第四位,阮小二坐了第五位,阮小五坐第六位,阮小七坐第七位。卻才聚義飲酒,重整杯盤,再備酒肴,衆人飲酌。吳用道:“保正夢見北鬥七星墜在屋脊上,今日我等七人聚義舉事,豈不應天垂象!此一套富貴,唾手而取。前日所說央劉兄去探聽路程從那裡來,今日天晚,來早便請登程。”公孫勝道:“這一事不須去了。貧道已打聽,知他來的路數了,隻是黃泥岡大路上來。”晁蓋道:“黃泥岡東十裡路,地名安樂村,有一個閑漢,叫做白日鼠白勝,也曾來投奔我,我曾赍助他盤纏。”吳用道:“北鬥上白光,莫不是應在這人?自有用他處。”劉唐道:“此處黃泥岡較遠,何處可以容身?”吳用道:“隻這個白勝家便是我們安身處,亦還要用了白勝。”晁蓋道:“吳先生,我等還是軟取,卻是硬取?”吳用笑道:“我已安排定了圈套,隻看他來的光景,力則力取,智則智取。我有一條計策,不知中你們意否?如此,如此。”晁蓋聽了大喜,攧着腳道:“好妙計!不枉了稱你做智多星!果然賽過諸葛亮!好計策!”吳用道:“休得再提,常言道:‘隔牆須有耳,窗外豈無人。’隻可你知我知。”晁蓋便道:“阮家三兄且請回歸,至期來小莊聚會;吳先生依舊自去教學;公孫先生并劉唐隻在敝莊權住。”當日飲酒至晚,各自去客房裡歇息。

  次日五更起來,安排早飯吃了,晁蓋取出三十兩花銀,送與阮家三兄弟道:“權表薄意,切勿推卻。”三阮那裡肯受。吳用道:“朋友之意,不可相阻。”三阮方才受了銀兩。一齊送出莊外來,吳用附耳低言道:“這般這般,至期不可有誤。”三阮相别了,自回石碣村去。晁蓋留住公孫勝、劉唐在莊上,吳學究常來議事。正是:

  取非其有官皆盜,損彼盈餘盜是公。

  計就隻須安穩待,笑他寶擔去匆匆。

  話休絮繁,卻說北京大名府梁中書收買了十萬貫慶賀生辰禮物完備,選日差人起程,當下一日在後堂坐下,隻見蔡夫人問道:“相公,生辰綱幾時起程?”梁中書道:“禮物都已完備,明後日便用起身。隻是一件事,在此躊躇未決。”蔡夫人道:“有甚事躊躇未決?”梁中書道:“上年費了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,送上東京去,隻因用人不着,半路被賊人劫将去了,至今無獲。今年帳前眼見得又沒個了事的人送去,在此躊躇未決。”蔡夫人指着階下道:“你常說這個人十分了得,何不着他,委紙領狀,送去走一遭,不緻失誤。”

  梁中書看階下那人時,卻是青面獸楊志。梁中書大喜,随即喚楊志上廳道:“說我正忘了你,你若與我送得生辰綱去,我自有擡舉你處。”楊志叉手向前禀道:“恩相差遣,不敢不依!隻不知怎地打點?幾時起身?”梁中書道:“着落大名府差十輛太平車子,帳前撥十個廂禁軍監押着車,每輛上各插一把黃旗上寫着,‘獻賀太師生辰綱’。每輛車子再使個軍健跟着,三日内便要起身去。”楊志道:“非是小人推托,其實去不得,乞鈞旨别差英雄精細的人去。”梁中書道:“我有心要擡舉你,這獻生辰綱的劄子内,另修一封書在中間,太師跟前重重保你受道敕命回來,如何倒生支調,推辭不去?”楊志道:“恩相在上,小人也曾聽得上年已被賊人劫去了,至今未獲。今歲途中盜賊又多,此去東京,又無水路,都是旱路。經過的是紫金山,二龍山、桃花山、傘蓋山、黃泥岡、白沙塢、野雲渡、赤松林,這幾處都是強人出沒的去處。更兼單身客人亦不敢獨自經過,他知道是金銀寶物,如何不來搶劫?枉結果了性命,以此去不得。”梁中書道:“恁地時,多着軍校防護送去便了。”楊志道:“恩相便差五百人去,也不濟事。這厮們一聲聽得強人來時,都是先走了的。”梁中書道:“你這般地說時,生辰綱不要送去了?”楊志又禀道:“若依小人一件事,便敢送去。”梁中書道:“我既委在你身上,如何不依你說。”楊志道:“若依小人說時,并不要車子,把禮物都裝做十餘條擔子,隻做客人的打扮行貨;也點十個壯健的廂禁軍,卻裝做腳夫挑着;隻消一個人和小人去,卻打扮做客人,悄悄連夜上東京交付,恁地時方好。”梁中書道:“你甚說的是。我寫書呈重重保你受道诰命回來。”楊志道:“深謝恩相擡舉。”當日便叫楊志一面打拴擔腳,一面選揀軍人。

  次日,叫楊志來廳前伺候,梁中書出廳來問道:“楊志,你幾時起身?”楊志禀道:“告複恩相,隻在明早準行,就委領狀。”梁中書道:“夫人也有一擔禮物,另送與府中寶眷,也要你領。怕你不知頭路,特地再教奶公謝都管,并兩個虞侯,和你一同去。”楊志告道:“恩相,楊志去不得了。”梁中書說道:“禮物都已拴縛完備,如何又去不得?”楊志禀道:“此十擔禮物都在小人身上,和他衆人,都由楊志,要早行便早行;要晚行便晚行;要住便住;要歇便歇;亦依楊志提調,如今又叫老都管并虞侯和小人去,他是夫人行的人,又是太師府門下奶公,倘或路上與小人别拗起來,楊志如何敢和他争執得?若誤了大事時,楊志那其間如何分說?”梁中書道:“這個也容易,我叫他三個都聽你提調便了。”楊志答道:“若是如此禀過,小人情願便委領狀。倘有疏失,甘當重罪。”梁中書大喜道:“我也不枉了擡舉你,真個有見識!”随即喚老謝都管并兩個虞侯出來,當廳吩咐道:“楊志提轄情願委了一紙領狀,監押生辰綱,十一擔金珠寶貝,赴京太師府交割,這幹系都在他身上。你三人和他做伴去,一路上早起、晚行、住歇,都要聽他言語,不可和他别拗。夫人處吩咐的勾當,你三人自理會,小心在意,早去早回,休教有失。”老都管一一都應了。

  當日楊志領了,次日早起五更,在府裡把擔仗都擺在廳前,老都管和兩個虞侯又将一小擔财帛共十一擔,揀了十一個壯健的廂禁軍,都做腳夫打扮。楊志戴上涼笠兒,穿着青紗衫子,系了纏帶行履麻鞋,跨口腰刀,提條樸刀;老都管也打扮做個客人模樣;兩個虞侯假裝做跟的伴當。各人都拿了條樸刀,又帶幾根藤條。梁中書付與了劄付書呈,一行人都吃得飽了,在廳上拜辭了梁中書。看那軍人擔仗起程。楊志和謝都管、兩個虞侯監押着,一行共是十五人,離了梁府,出得北京城門,取大路投東京進發。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,雖是晴明得好,隻是酷熱難行。昔日吳七郡王有八句詩道:

  玉屏四下朱闌繞,簇簇遊魚戲萍藻。簟鋪八尺白蝦須,頭枕一枚紅瑪瑙。

  六龍懼熱不敢行,海水煎沸蓬萊島。公子猶嫌扇力微,行人正在紅塵道。

  這八句詩單題着炎天暑月,那公子王孫在涼亭上水閣中浸着浮瓜沉李,調冰雪藕避暑,尚兀自嫌熱。怎知客人為些微名薄利,又無枷鎖拘縛,三伏内,隻得在那途路中行。今日楊志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,隻得在路途上行。自離了這北京五七日,端的隻是起五更,趁早涼便行,日中熱時便歇。

  五七日後,人家漸少,行路又稀,一站站都是山路。楊志卻要辰牌起身,申時便歇。那十一個廂禁軍,擔子又重,無有一個稍輕,天氣熱了行不得,見着林子,便要去歇息,楊志趕着催促要行。如若停住,輕則痛罵,重則藤條便打,逼趕要行。兩個虞侯雖隻背些包裹行李,也氣喘了行不上。楊志也嗔道:“你兩個好不曉事!這幹系須是俺的,你們不替灑家打這夫子,卻在背後也慢慢地挨,這路上不是耍處!”那虞侯道:“不是我兩個要慢走,其實熱了行不動,因此落後。前日隻是趁早涼走,如今怎地正熱裡要行,正是好歹不均勻。”楊志道:“你這般說話,卻似放屁!前日行的須是好地面,如今正是尴尬去處,若不日裡趕過去,誰敢五更半夜走?”兩個虞侯口裡不道,肚中尋思:“這厮不直得便罵人。”

  楊志提了樸刀,拿着藤條,自去趕那擔子。兩個虞侯坐在柳蔭樹下,等得老都管來,兩個虞侯告訴道:“楊家那厮,強殺隻是我相公門下一個提轄,直這般會做大老!”都管道:“須是相公當面吩咐道休要和他别拗,因此我不做聲,這兩日也看他不得,權且耐他。”兩個虞侯道:“相公也隻是人情話兒,都管自做個主便了。”老都管又道:“且耐他一耐。”

  當日行到申牌時分,尋得一個客店裡歇了。那十個廂禁軍雨汗通流,都歎氣吹噓,對老都管說道:“我們不幸做了軍健,情知道被差出來,這般火似熱的天氣,又挑着重擔,這兩日又不揀早涼行,動不動老大藤條打來,都是一般父母皮肉,我們直恁地苦!”老都管道:“你們不要怨怅,巴到東京時,我自賞你。”衆軍漢道:“若是似都管看待我們時,并不敢怨怅。”又過了一夜。

  次日天色未明,衆人起來,都要趁涼起身去。楊志跳起來喝道:“那裡去!且睡了,卻理會。”衆軍漢道:“趁早不走,日裡熱時走不得,卻打我們。”楊志大罵道:“你們省得甚麼?”拿了藤條要打,衆軍忍氣吞聲,隻得睡了。當日直到辰牌時分,慢慢地打火,吃了飯走,一路上趕打着,不許投涼處歇。那十一個廂禁軍口裡喃喃讷讷地怨怅,兩個虞侯在老都管面前絮絮聒聒地搬口。老都管聽了,也不着意,心内自惱他。

  話休絮繁,似此行了十四五日,那十四個人沒一個不怨怅楊志。當日客店裡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,吃了早飯行,正是六月初四日時節,天氣未及晌午,一輪紅日當天,沒半點雲彩,其日十分大熱。古人有八句詩道:

  祝融南來鞭火龍,火旗焰焰燒天紅。日輪當午凝不去,萬國如在紅爐中。

  五嶽翠幹雲彩滅,陽侯海底愁波竭。何當一夕金風起,為我掃除天下熱。

  當日行的路,都是山僻崎岖小徑,南山北嶺,卻監着那十一個軍漢,約行了二十餘裡路程。那軍人們思量要去柳蔭樹下歇涼,被楊志拿着藤條打将來,喝道:“快走!教你早歇!”衆軍人看那天時,四下裡無半點雲彩,其時那熱不可當。但見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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