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庭之腳步一頓，眼中閃過詫異，隨即又歸於平靜。

　　殿試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，從六品官員。第二名、第三名是編修，正七品官員。第二甲第一名則是傳臚，供職翰林院。

　　如今王安的職務有變動，毫無疑問，有人動了手腳。

　　王安心裡委屈的不行，話匣子一打開，便關不上。

　　「顧兄，我家中上有高堂，下有兒女三個，變賣掉田產，指望我出人頭地。在翰林院供職，每年俸祿能夠勉強糊口，讓人能有一條活路。」王安情緒激動，一個大男人眼淚就這般掉下來，「我得到的消息，外放到窮山惡水的地方，那兒縣令一職空懸許久，一直都是主薄掌事，無人肯去。我若去了，這一家子如何活下去？」

　　「原以為科舉是出路，光宗耀祖，叫家人吃一口飽飯。」

　　「如今卻是將人往絕路上逼！」

　　王安一夜輾轉難眠，這個消息宛如薄刃，一刀一刀在他心上割肉。

　　五十多歲的母親，白髮蒼蒼，如同七八十歲的老嫗。妻子起早貪黑，給人洗衣做針線，眼睛一遇風吹便落淚。幾個孩子更是飢一頓飽一頓，面黃肌瘦。

　　家中養一隻母雞，下蛋悉數給他吃。他分成三份，給孩子們吃。

　　他們齊齊搖頭，「爹念書辛苦，您吃了，考一個官兒，再換很多很多雞蛋給我們吃！」

　　舉全家之力，縮衣節食，捆著肚皮過活，得來的不是風景如畫，而是懸崖峭壁。

　　「王兄，先去參宴，我想一想辦法。」顧庭之基本上能夠猜出，王安的遭遇與他有關。

　　王安接過顧庭之遞來的帕子，擦乾眼淚，沉重的心情好受許多。

　　按理說考中舉人之後，不該如此窮困潦倒，家中母親軟弱，鄉鄰們拿著資助過他的由頭，將地掛在他名下，並不給銀子。

　　王安想著今後的日子，腳步沉重，不知如何與家中老母親、妻兒交代。

　　顧庭之神色冷峻，十分沉默。

　　恩榮宴上，並無人與他們搭話。

　　王安的下場，給眾人敲了警鐘。

　　捱到恩榮宴結束，一起拜孔子廟，去國子監立碑鐫名，一套繁瑣的程序下來，各自散了。

　　顧庭之找上江道雍，言簡意賅的道明王安的情況。

　　「江老，此事可有迴旋的餘地？」顧庭之輕聲道：「他這是遭了無妄之災。」

　　江道雍嘆息道：「你自身都難保，何須管旁人？叫他遠著你，興許外放幾年能夠翻身。」

　　「江老……」

　　「顧庭之，你想庇護一個人，等你有足夠的能力在這京城攪弄風雲的時候再說！」江道雍快要被顧庭之給氣死，「要麼你替他下去，要麼你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！等你爬到高處，再拉扶他一把！」

　　江道雍每一個字，都如同一記悶錘，砸在顧庭之的心口。

　　王安攏袖站在門口等候顧庭之，見顧庭之從江府出來了，連忙上前道：「江老如何說？」

　　顧庭之望著王安眼中充滿希望的光，喉口被哽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