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掀開身上的被子，緩步走到銅鏡前坐下，將面具取下來。

　　唯獨一雙眼睛，一張唇是好的，其他都是厚重的疤痕覆蓋在上面。

　　又如何從容貌辨認出他究竟是不是淮南王之子？

　　唯一能夠認出來的是腰間青色的胎記。

　　「弟弟，不必傷懷。容貌不過是一張皮囊，總有年老色衰的一日。你自小聰敏過人，一點變通。今後有你肩挑淮南王府，必定不會比父王在時差。」麗貴妃解下鬥篷，扔給身後的婢女，白熾的光籠罩在她的身上，滿室生輝。

　　沈宴清望著沈素蘭國色天姿，微微愣神，盯著她的面容久久無法回神。

　　好半晌，他才回過神來，自慚形穢，緩緩將面具戴在臉上。

　　他望著銅鏡中的病容，輕薄的面具在光影裡泛著森寒光澤，自嘲道：「王府的榮耀是父王馳聘沙場拼搏而來，我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，容貌有瑕疵的人。文不成，武不就。王府交在我的手中，隻怕更快衰敗、落拓。恐怕有負阿姐寄予的厚望！」

　　一聲阿姐，令沈素蘭眼眶發熱。

　　「阿姐在一日，必定讓你在朝中有一席之地。」沈素蘭站在沈宴清身側，伸出手指，似要觸碰上他的臉頰，指尖落在冰冷的面具上，「阿姐虧欠你，讓你在外吃盡苦頭。」

　　沈宴清蒼白的唇，微微彎出一抹笑的弧度，「阿姐不必自責，當年遇見流寇，你將我藏在馬車底廂，才避開一劫。你傷勢過重，意識模糊下被人給救走，不是有意拋下我不顧。」

　　當年護衛全都被殺，這種私密的事情，除了沈宴清與沈素蘭，再無第三個人所知。

　　沈素蘭這一番話試探下來，大緻確認沈宴清的身份，八成是弟弟。

　　「真好啊，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阿弟。」沈素蘭清泠泠的眸中有一絲暖意，眼中浮上一層水霧，擡頭望向窗外的梅花。「當年也是初冬，樹上枝椏結滿花苞，你正好在學畫，說等花開了，執筆為我作一幅畫。」

　　沈宴清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，嬌嫩的梅花迎風盛綻，眼中波動恍惚的神色，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隱晦。

　　「阿姐說讓……姐夫為我們作一幅畫，掛在書房裡，勉勵我學畫。」

　　沈素蘭的淚水無聲落下，這種私底下的體己話，除了沈宴清再無旁人能知道。

　　「安陽郡主醫術高明，她能治好你的病。」沈素蘭略作停頓，又道：「她有一種祛疤膏，許多人都說不錯，你可以體會一下。」

　　「阿姐方才說容貌不過一副皮囊，我並不在意。」沈宴清取出一塊帕子，遞給沈素蘭，「阿姐小時候不愛哭。」

　　沈素蘭背對沈宴清，用帕子拭淚，「外頭風霜大，眼底進沙子。」

　　沈宴清輕笑一聲，垂下眼眸，神色難辨，「阿姐說明日來，怎得今日過來了？皇上準許你出宮？」

　　沈素蘭聽他提到「皇上」二字，語氣有一些古怪，往日的師父，如今卻成了姐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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