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夜連綿頭發梳得很巧妙,帶的發飾也很滿,目的就是為了遮住昨天被夜飛舟削掉的一绺頭發。
她真的很讨厭夜溫言,從前讨厭,現在更讨厭。
從前祖父在世時,眼裡就隻有一個四孫女,幾乎有求必應,包括婚事。而對其它的孩子卻不聞不問,甚少理睬,就連她這個從小養在老夫人身邊的,都得不到祖父一個好臉色。
現在更離奇了,祖父不在了,母親和哥姐卻對她比從前更好。還有二房的堂哥,那個從前最不受家裡待見,卻也長得最好看的一個哥哥,居然也開始向着夜溫言,甚至他還為了保護夜溫言,差點兒沒把她腦袋給削下來。
夜連綿越想越氣,隻恨不能夜溫言立即就被處死。舅奶奶湯氏也驚了,嘴張得老大,好半天才能發出聲音來——“一夜沒回?我的天哪!這是要幹什麼?你們家是瘋了嗎?”她看向穆氏,大聲地問,“景歸媳婦兒,這事兒你知道嗎?”
穆氏皺眉,她不知道,今早她隻帶了夜清眉直接過來的,根本就沒去叫夜溫言。
她本來是好意,想着夜溫言喜歡睡懶覺,老夫人也不願意見她,就别去喊了。卻沒想到夜溫言徹底未歸,這事兒真的假的?若是真的,那孩子能去哪兒?
穆氏下意識地瞅了計嬷嬷一眼,見計嬷嬷似乎并不怎麼在意夜溫言在不在将軍府,心裡便多少有些數了。夜溫言不在将軍府,那可能就是在炎華宮,按說隻要把炎華宮搬出來,就再不會有人敢說什麼。可這件事情夜溫言似乎不願意說,穆氏就也不方便多嘴。
但夜連綿還在那裡不依不饒,不停地說着自己今早就去過夜溫言的小院兒了,人根本就沒在屋裡,就連貼身侍女墜兒都不在。穆氏聽不下去了,大聲喝斥道:“你莫要胡說八道!”
這一句話又把夜連綿給點炸了,當時就大喊起來——“我沒有胡說,她就是不在家!你隻知道護着你的小女兒,不管她做對還是做錯你都護着,這到底是為什麼?女孩子家家的夜不歸宿,這難道不應該被罰嗎?不應該執家法嗎?為何到了你這裡就是一味的掩蓋?甚至在事情都被揭穿了之後你還在為她開脫,這到底為什麼?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娘?”
夜連綿是真快氣死了,“那夜溫言隻知道惹禍,她還能幹什麼?從前看上六殿下,現在又看上誰了?一宿都不回來,這還不知道是睡在哪個男人的被窩子裡了呢!”
啪!突然一聲鞭響,就見剛剛還在大喊大叫滿口污言穢語的夜連綿突然就轉了個圈兒,身上棉衣被一條軟鞭狠狠地抽開一道口子,把裡面的肉抽得立即就見了皿。
夜連綿疼得嗷嗷叫,摔在地上不敢起來。
穆氏心裡一顫,下意識地就要上前去護着夜連綿,卻被夜清眉給死死抓住了。
夜清眉沖她搖頭,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:“母親,不可,連綿說的話實在太難聽了。”
鞭子是計嬷嬷抽的,用了十分的力氣,一點都不帶含糊。夜連綿起初還隻是覺得胳膊上疼得厲害,但能忍住,還能讓她坐在地上哭。可是哭了一會兒就發現不對勁,因為傷口已經不是一般的疼了,是那種難忍的、動都動不了的疼。
她一臉驚恐地看向計嬷嬷,想說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?這時,計嬷嬷已經在向穆氏行禮,認認真真地說:“大夫人,四小姐将老奴留在您身邊侍候,老奴自認為侍候得不錯。但老奴到一品将軍府來,終究是為了保護四小姐的,所以老奴聽不得這樣的污言穢語,即使她是夫人您的親生女兒,老奴也必須全力護主,放任不得。”
穆氏深吸一口氣,點了點頭,“我都明白,嬷嬷不必解釋,我都懂。”
“你懂什麼?我快被她打死了!她一鞭子打斷了我的胳膊!”夜連綿終于明白哪裡不對勁了,計嬷嬷這一鞭子不僅抽開了她的皮肉,竟是直接把胳膊給抽骨折了。
舅奶奶湯氏被這場面給驚得夠嗆,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,倒是老夫人稍微有些習慣了,也适應了,雖然也覺得計嬷嬷出手是重了些,可是比起當初夜溫言把她二叔的手按到火盆子裡,骨折到底是沒有那麼觸目驚心。她甚至都沒有叫人去請郎中,隻盯着穆氏,想看看這個親娘對這個場面怎麼看,又該如何收場。
可惜穆氏什麼反應都沒有,甚至在夜清眉的攙扶下坐回了椅子裡。
老夫人想了想,開口勸夜連綿:“你别哭了,哭也沒用,你的生母她根本就沒打算管你,在她眼裡,你終究什麼都不是,甚至都不如她院兒裡的一個奴才。行了,起來吧,地上涼,回頭再凍着了,就更是雪上加霜。祖母這就叫人去給你請個郎中來治傷,至于骨頭能不能接得上,那就全看你的造化了。實在接不上也沒辦法,你要怨就去怨你的母親和四妹妹。”
老夫人的話相當于直接把矛盾給挑到了巅峰,夜連綿恨穆氏恨得幾乎要把一口牙都給咬碎了。此刻要是能有一把刀在面前,她會毫不猶豫地撿起來紮向穆氏。
穆氏也沒好到哪去,全身都在哆嗦,又氣又心疼夜連綿。再看夜連綿遞過來的目光,越氣心裡越難受,最後實在受不了,嗚嗚地哭了起來。
蕭氏這時候出來做了好人,她勸穆氏:“大嫂不要哭了,一家人哪有不吵鬧的,我相信計嬷嬷也不會下太狠的手,咱們隻要請個好大夫來,就一定能治好。”說完,又對老夫人道,“不如我叫人拿着母親的名貼,去宮裡請太醫吧!”
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,“請什麼太醫,老身的名貼沒有那麼大的面子,請不動太醫。就去城裡請個好郎中吧,公中賬面上也沒有多少銀子了,你掂量着花用。”
夜連綿哇地一聲大哭,她實在委屈,她覺得母親不疼她,祖母也不疼她,在這個家裡她就是個多餘的。她的命為什麼這麼苦?她到底活着還有什麼意思?
舅奶奶湯氏終于緩過來了,哆哆嗦嗦地扯起老夫人的袖子,驚恐地問:“這就是一品将軍府嗎?姐姐,你在京都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啊?下人都敢公然毆打主子,一品将軍府是地獄嗎?姐姐,要不你随我回秀山縣吧!往後若有人問起,你就實話實說,我倒是要看看天下人怎麼評這個理!真是反了天了,姐姐你怎麼能嫁到這種人家來,蔣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,那得多心疼啊?你可是公爹的嫡女呀!嗚嗚……”
舅奶奶哭了起來,一方面是攪渾水,一方面也真是吓的。
這種事情她還是頭一回遇着,她不知道計嬷嬷是什麼人,隻知道是個奴才,奴才打主子這種事都能做得如此光明正大,這一品将軍府也太吓人了。她真有點兒後悔留下來,萬一哪天那老婆子的鞭子抽到她身上,她多虧啊!
湯氏已經打了退堂鼓,甚至心裡已經在合計着怎麼才能找個理由離開夜家。
計嬷嬷那頭卻再沒說過話,她覺得跟這些人說話實在有些跌份兒,隻一心想着如果穆氏心裡這個坎兒過不去,四小姐是不是又要為難。對于自己抽夜連綿這一鞭子,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後悔的,好在計奪兄妹還在府裡,沒有跟四小姐一起走,一會兒還是要找他們商量下。
人們各懷心思,蕭氏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,自己則親自把夜連綿扶了起來,還叫貼身丫鬟錦繡親自送夜連綿回房。
夜連綿鬧着不想回西院兒,蕭氏便叫人把她送到自己屋裡,倒是把夜連綿感動夠嗆。
熙春也不再哭了,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熱鬧。柳氏緊緊擰着眉,不願參與這些事情,有心想走,可卻找不到說走的機會和理由。
夜楚憐默默地看着這一幕,一直都沒有說話,但卻在夜連綿被扶出福祿院兒時,趁着人們都沒注意,自己悄悄溜了。
柳氏看到這一幕時,實在是為她捏了把汗。但看夜楚憐走得順利,也沒有人有精力去注意她,這才松了口氣,繼續在廳裡坐着,等着看事情進一步發展。
事情很快就有發展了,是那舅奶奶又來了精神,竟派了下人去夜溫言的院兒裡查看。
穆氏沒有理由攔着,計嬷嬷也沒有立場攔,隻能眼睜睜看着下人去了又回,帶回來的就是四小姐并不在屋裡的消息。
然後他們又叫了門房過來,老夫人派了自己身邊兒的婆子舉着闆子逼問,門房無奈隻得實話實說,四小姐就是昨兒下晌就出了府,直到現在都沒見回來。
湯氏氣得直拍桌子,“這可不得了,這是天大的事啊!未出閣的大姑娘徹夜不歸,這傳出去可是要人命的大事。景歸媳婦兒,不是我說你,你怎麼不管管孩子呀!這事兒擱在誰家,那也是說不出理去的呀!”
穆氏止住哭,眼下被人用這樣的話堵,一時間她心裡也沒了主意。
一品将軍府門口,夜楚憐來來回回地踱步,不時地向外張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