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床上的啟文帝面色慘白，幾乎生機斷絕。他失皿過多，即便用最好的奇葯吊著，也撐不了多久。

　　除了外傷，舒禾還察覺到，他體內筋脈中，有一些非常隱秘的重金屬毒素。看起來，像是服用某種丹藥所留下來的。

　　要不是看在他的生死牽動著一國之運，舒禾根本不會救他。

　　劉欽緩緩說道：「這半個月以來，皇上並不是有意不問朝政的，而是自從宮外回來後，皇上就病倒了，意識昏昏沉沉，時而清醒，時而迷糊，除了張醫令，皇上也不準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。」

　　這些天，啟文帝利用僅有的清醒時間，斷斷續續寫下了那兩份詔書。

　　他沒有忘記自己對籬親王的承諾，隻不過，他真的無力上朝罷了。

　　「皇上寫完罪己詔之後還說，罪己詔一下，九皇子可能會藉機逼宮造反，所以，皇上一早就讓蘇統領做好準備了。諸位放心，九皇子不會翻出什麼大浪來的。」

　　舒禾雙眸沉凝，心中總有種不安的感覺。

　　「皇後娘娘，皇上還有一件東西托奴才轉交給您。」

　　那是一個褐色千年檀木盒，盒子上刻著精美而活靈活現的龍鳳呈祥圖案，手工之精妙，令人驚嘆。

　　龍鳳和合，三十年前，他特地讓人打造的，後在封後大典上親手送給她。後來，大皇子被害，她隱居佛堂，便讓人將這盒子退給了他。

　　在那個時候，她就從心底認為，大皇子的死，都是因為他導緻的。

　　如果他沒有納那麼多嬪妃，如果他不故意放出選太子的意向，如果他不是皇帝，如果……

　　那她的兒子，絕不會這麼年輕就被人害了的！

　　龍鳳和合，在退回的那一刻，也等於是斷了他們之間的所有恩情。

　　皇後並沒有去接那個盒子，在她看來，這個東西對她來說毫無意義了。

　　朝堂上的那一簪，是她為兒子報的仇，所以在她看來，他們之間，已恩怨兩清了。

　　本來，她準備跟他一起去死的，隻是沒想到，他會放她出宮……

　　突如其來的意外，倒是讓她不知該何去何從了。

　　「皇上說，這盒子當年是為您定製的，您不在宮中了，那這東西誰也不配拿著。」

　　「如果皇後不想要，便劈了燒火吧。」

　　除了這個盒子，啟文帝還給了劉欽兩封詔書，說是等他彌留之際的時候，交給祝太師和宴相。

　　「還好皇上現在沒什麼大礙，那兩封詔書不用拿出來了。」

　　劉欽面上浮現慶幸，到底是服侍了一輩子的君主，不管他做錯過什麼事，他也不希望他最後會如此凄然離去。

　　聽見這句話，舒禾淡淡出聲道，「如果是這樣的話，那公公可以去宣太師和宴相了。」

　　劉欽臉上淡淡的笑意頓時僵住，「王妃，您，您是什麼意思？」

　　「字面意思。」舒禾站在一旁，看了一眼床上的啟文帝，說道：「皇上撐不了多久了，有什麼後事，趕緊準備吧。」

　　這句話不僅讓劉欽渾身僵硬，就是皇後的眼中也不受控制地浮現錯愕和不敢相信。

　　「王妃，您剛剛不是說……」

　　「剛剛人太多，我若實話實說的話，估計就不止九皇子要逼宮造反了！」這京都，還有一個老八，另外，還有眼前這個老五呢！

　　不過，老五既然能出現在這，說明，他一定是有皇帝授意的。

　　「那，那皇上他……」

　　舒禾知道他想問什麼，回道：「最多，一兩日吧。」

　　皇後雙腳不住地往後退，幾乎無法站住。一直冰冷的雙瞳中，也終是出現了一絲顫動。

　　劉欽更是直接坐在了地上，失魂落魄地掉眼淚。

　　張瓊作為太醫令，他其實也預料到了這個結果，所以之前舒禾那樣說的時候，他是疑惑的；沒想到，她是為穩固朝堂。

　　這一點，他沒想到。

　　五皇子百裡墨慎沉著臉，對劉欽說道，「劉公公快去宣太師和右相進宮吧，即便父皇不醒，那也需要時刻守在身旁。」

　　皇朝更疊，怎麼能沒有大臣在場？

　　劉欽想起了外面的大戰，犯了難，「可，可外面還有九皇子逼宮，現在，怎麼出得去？」

　　舒禾開口，道：「我送公公出宮。」

　　百裡墨慎跟著說道：「我去引開老九的注意。」

　　就這樣，舒禾和百裡墨慎分頭行動。

　　太清殿，是皇帝的寢殿，此時已經被禁衛軍層層圍住。

　　一開始，這裡是蘇徹守衛的，日落時分，九皇子起兵逼宮，蘇徹便帶著禁衛軍左軍和左右金吾衛去皇城門口對峙百裡墨言，而這裡便由禁衛軍右將軍鄒統負責。

　　舒禾知道這個鄒統，之前他是二皇子一脈的人，之後被老八欺瞞蠱惑，轉投到老八麾下；慶妃恢復神志之後，曾給過百裡墨卿一個東西，那是二皇子的私人印鑒，也正是因為那個印鑒，百裡墨卿拉回了許多像鄒統這樣的人。

　　鄒統得知她要帶劉欽出宮，當即派了兩個副將和幾個護衛隨同護送，並給他們指了一條隱秘的出宮之路。

　　此時，夜幕降臨，整個皇宮都被團團圍住，蘇徹帶兵站在左銀台門之上，望著宮門外身穿金甲的百裡墨言，眼神冰冷無比。

　　他竟然連金甲都準備好了！篡位之心，還真是昭然若揭啊！

　　百裡墨言身後士兵無數，遠超南裕王府該有的規制，沒有人知道這些士兵是從哪來的，也沒有人知道這些人一開始是藏在哪裡的，但每一個人都很清楚，今日這場仗很難打。

　　百裡墨言隻有兩個訴求，一，交出廢皇後蘇唯，他要為貴妃報仇；二，皇帝下詔罪己，自言無德天下，有悖人倫，更令蒼生蒙難，社稷難安，已失天下之主資格，他要求皇帝禪位，讓與賢者！

　　蘇徹怒斥其亂臣賊子，身為皇子親王，德不配位，該殺！

　　兩方對峙不過片刻，雙方都沒了耐心，直接廝殺起來。

　　火紅的火把將皇宮照得透亮，鮮皿灑滿宮牆，濃濃的皿腥味將皇宮都籠罩了起來，即便是荒涼無人的清冷處，也能聽見太監宮女驚叫的聲音。